床榻绵软,让她几乎忘了今夕是何夕,只因着身体的疼痛,恍惚觉得自己还在华彩楼里。
她还是十三四岁的半大女娘,既没有倾覆那大厦,也没有走出那地狱,连阿娘温暖的身体庇护都如梦似幻。
“阿姊?”
浩然不太这么叫她,他从来都是连名带姓,这么叫她的人……
“阿姊!”
呼啸的风卷起那一地的残破枯竭,秋天被抹掉,春天闯进她的眼睛。
然后是在扬州时,他们最后一家人去春日宴的场景——
五岁的魏长风,提着花篮兴冲冲的撞倒她,无忧无虑的笑着,将花别在她鬓间:“阿姊,花开的好漂亮。”
她霍然睁眼,喘息着望向床侧,只看到长大了的魏长风:
“阿姊,你终于醒了。”
魏长风低声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裴悦摇头,下意识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在哪?只有你一个人?”
“我们在女安学堂后院,这是庾夫子安排的小院。”魏长风道,“一直只有我守在门口,应是没有别人。”
“……做了个梦中梦。”裴悦没再纠结,虚弱的摁了摁小腹,“你那索香丸,好用是好用,就是药效太短。”
“说起索香丸,阿姊,我明明反复强调过,它只能用于一时应急,若持续服用,不仅会影响思绪、情感,还会导致疼痛的反扑……”
裴悦敷衍点头:“见识到了,以后不会再依赖它了。”
“阿姊!它是真的会让你情感变钝,而且影响你思考的速度……”
“我已经知道了。”裴悦转开话题,“那个杜锋有意把我们留下,恐怕脱身比我们想象难。”
魏长风拿裴悦没办法,只好就着她的话题道:“杜锋为人似乎并无错处,留下我们也有照拂之意,阿姊为何总是提防他?”
“因为他太激进,急于复仇,急于扳倒岭南,急于立功证明自己。”裴悦倒不是对杜锋其人有什么意见。
只是很确定,魏家或是人命,对他来说,恐怕没有他的目的重要。
“而且某种程度上,他太恨池曜了。”裴悦淡淡道,“恨这种东西,是能改变一个人的。”
魏长风蹙眉:“池曜可恶,如何能让人不恨?”
“长风?”裴悦看向他,有些了然,“你是觉得,我落到现在的地步,全怪池曜?”
“不是因为他吗?”
裴悦想了想道:“我第一次用索香丸,是为了一对母子。他们虽是路人,但我决定相助,自然要全力以赴。”
“第二次用索香丸,是为我自己。池曜身边有武力高强者,而他自身捉摸不透,我不敢松懈。”
“第三次用索香丸,是为了……安适。”裴悦语气平和,“他是个愚忠的人,若我不出手,他恐怕就真的要为了池曜而死。”
魏长风微顿:“安适?池曜身边那个武力高强的双刀客?”
“是他。”裴悦道,“不过现在想想,他们早有准备,就算我不出手,承平也会出手。”
她棋差一招,因为自己的多管闲事而落入了不利境地,也认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怪池曜步步紧逼。”魏长风不满,“可我看阿姊……似乎并不怪他。”
裴悦倒说不上怪谁,只是等价交换的结果,她还算满意,所以并无不忿。
“我和他互相利用,也互有损失。”裴悦道,“算下来,我们之间是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