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峥研究其他材料的时候,苏为安走到片子前仔细看了看,肿瘤不偏不倚地长在了脑干上,因为脑干里有呼吸和心跳中枢,更有各种重要的运动和感觉纤维束通过,稍有不慎就会导致瘫痪甚至死亡。肿瘤长在这个位置不是不好,是特别不好!
手术切净……这可不是一般的手术,风险极大,以这家医院的设备条件还有人员,再加上这个病人的特殊身份……苏为安不由得有些担忧地看向顾云峥,真的要做吗?
“可以。”顾云峥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他回答得如此干脆,让苏为安也不由得觉得有些吃惊,但这毕竟是他的领域,既然他说可以,就说明他有把握。
苏为安将顾云峥的回答翻译给Kouyate,只见他的眼睛都亮了,却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风险会不会很大?”
依然是毫不犹豫的答案,顾云峥说:“不会。”
苏为安刚要翻译,突然一怔,颇为惊讶地看向顾云峥,不……不会?
当初上课的时候,来给他们讲课的教授讲了脑干手术的七种并发症、九种手术损害症状,听得全班惊叹连连,苏为安至今心有余悸,可顾云峥现在居然说风险不大?
别开玩笑了!
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却见顾云峥用笔指着片子上脑干部分的肿瘤说:“瘤子长在脑干上固然危险,但这个是危险的瘤子里最安全的一个,目前瘤子不是很大,病人还没有明显的症状,表明肿瘤尚未侵袭到重要的结构,手术切除依然是最好的选择,不出意外的话,手术五个小时内可以结束,因此麻醉风险也不是非常大。”
Cati夫妻听完这句话,几乎是立即决定手术,苏为安将长长的手术知情同意书念给他们听,上面列出的风险不计其数,可最后签字的时候,Cati竟还能向他们露出一个微笑,眸光明亮,透着期待。
他们越是期待,苏为安的心里却越是紧张。患者对手术的期望值越高,医生的压力也就越大,哪怕是很小的失误都有可能造成患者无法接受的结果,也正是因为这样,面对这样高难度的手术,大部分医生都会强调风险极大,可顾云峥……
苏为安没想到的是,没等她质疑顾云峥,总医院的法国医生已经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了,他们已经宣布不适合再进行的手术被顾云峥说成了一个风险不大的手术,他们的震惊和愤怒可想而知。
起初他们是打电话叫顾云峥去总医院给个交代,被顾云峥以手术忙为由拒绝了,原先负责Kouyate手术的团队中的三位医生索性直接过来找人。
那个时候顾云峥还在给别的病人做手术,院长让苏为安将他们请到了会议室稍做等待,只见三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差,陪他们等在会议室里半个小时的时间,苏为安也算得上是度秒如年。
刚刚结束手术,顾云峥直接来到了会议室,还未等苏为安跟他说明情况,那三位法国医生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开口就是一通指责:“你怎么能那么不负责任地让患者再次进行手术,还承诺手术风险不大!患者身份特殊,那么危险的手术,如果术中出现什么问题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苏为安只觉得头大,想了想,估计顾云峥那么聪明,定然猜出了眼前是个什么情况,干脆直接翻译了法国医生的话,连人称代词都没变,说完了以后,手一指法国医生的方向:“他们说的。”
其实相比于手术中会出什么问题,苏为安觉得总医院的这些医生或许更怕手术没出什么问题,虽然这样想有些偏激,但毕竟患者身份特殊,他们束手无策的病人如果被别的国家的医生治愈,那可能就不只是面上无光的问题了。
顾云峥眼也未眨:“我已经进行了仔细评估,病人的分级不高,手术有机会完全切除,难道因为病人身份特殊,怕手术出现问题,就让他放弃手术的机会?”
越是身份特殊的病人,有的时候医生越是不敢冒险,哪怕无法治愈病人,也总比在自己手里出现什么更严重的问题强,这些法国医生很可能也有这种想法。
只见领头的一位法国医生面色铁青地道:“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不想让你们胡来!”
相比于对方的情绪激动,顾云峥显得平静很多:“我们不会。”
他们是有备而来。
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但Kouyate的儿子送到医院的时候确实曾有一段时间意识尚存,顾云峥对他进行评估的时候她刚好在一旁看到,不过……
顾云峥直截了当地回应道:“那个孩子是硬膜外出血,被送到医院之前已经昏迷过一次,你们所谓的清醒不过是中间清醒期罢了!”
对方咄咄逼人:“你怎么证明那是中间清醒期而不是因为你处理不当造成了孩子的昏迷?当时有任何医学专业人员在场,能证明你的话吗?”
孩子刚被送到急诊室的时候,顾云峥的助手去帮他取东西了,进行评估的时候并没有第二位医生在场,对方是想据此咬死顾云峥在孩子的救治中有失误,让Kouyate放弃手术。
顾云峥没有再开口,只是冷笑了一声。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分明是盯死了这一点才来的,为了阻止Kouyate的手术,他们也是煞费苦心,所谓“莫须有”的罪名,大致如此。
虽然苏为安从一开始就对顾云峥与Cati交流的措辞有意见,但在抢救这件事上,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却因为总医院医生的私心而受到这样的为难,众目睽睽之下,未免太让人心寒。
想到这里,苏为安开口,简短的法语掷地有声:“我能证明。”
法国的医生先是一怔,随后蹙眉:“你一个翻译能证明什么?”
“好在我不只是一个翻译。”苏为安一顿,继而郑重地道,“我毕业于中国华医大,两年前已经通过了中国执业医师的考试,虽然不能与各位专家相比,但判断意识状态的能力还是有的,病人送到医院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确实曾有一段时间的意识好转,可以唤醒,但并非完全清醒,结合急救人员所说病人曾发生过一次短暂的昏迷,由此证明顾医生所说无误。”
话音落,会议室里霎时寂静,就连本院的那些中非医生闻言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诧异地望向她。
只见那几位法国医生面面相觑,又盯着苏为安看了半晌,说:“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