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玛斯憋红了脸,努力做出了“听”的模样,但最后还是痛苦地摇摇头。
薛裴压低身姿,从肩上卸下伞兵枪,慢慢地挪到树边,用左肩抵住树干。法玛斯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也学着薛裴的样子,蹲在她的身边。
“是……是什么东西?”法玛斯将火把抬到面前,紧张地四下观望,“在哪里?”
“你到那边去……”薛裴伸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树,小声道,“把火把举过头顶。”
“啊?为什么?”
“这样当你死的时候,”薛裴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们就能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有‘在哪里’了。”
法玛斯惨笑着道:“你……你不是认真的吧?”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冷静点儿,”薛裴冷冷地道,“有些掠食兽,比如‘盲爪’和‘死神蝙蝠’,会捕捉周围微弱的生物电场,你越是紧张害怕,它们就越是志在必得。”
奇怪的声响暂时消遁,薛裴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了几秒—一无所获。毫无疑问,对方采取了相同的潜伏策略,这也就是说,无论来者是谁,“他”的目标正是这边。
“法玛斯,”薛裴头也不回地小声问道,“你是代偿者吗?”
“当然不,”法玛斯好像受了委屈似的,“我有哪点儿长得像‘怪物’吗?”
“哈!”
薛裴听到“怪物”这个词,像被恼人的小虫蜇到般苦笑了一声的确,对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代偿者就是“怪物”的代名词他们在神经系统里植入特制的微调剂,寄希望于获得超越常态的感官和身体机能,无论最终结果是否理想,他们都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普通人的身份,因为被微调剂侵入的大脑组织会受到永久性的损害,代偿者所获得的“能力”越强大,他的神经就越不健全所以在前几年代偿手术的热潮过去之后,现在想要去做代偿者的年轻人已经寥寥无几了—毕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看着那些在疯人院和疗养所里的所谓“超人”,无论是谁都会心有余悸吧。
“喏,你可能不知道,法玛斯,”薛裴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轻声道,“以前,我们怪物猎人决定去蛮荒之地狩猎的时候,没有雇到代偿者就不会出发。他们是我们的眼睛,是我们的耳朵,是我们的鼻子,有时还是我们的武器。比方说刚才,如果是我原来的搭档,他在对方发现我们的瞬间就能准确判断出‘谁’‘在哪’‘要干什么’‘什么时候’这样的问题,我甚至可以事先摆好拿枪的姿势,等在猎物出现的位置上……”
“真的假的?”法玛斯将信将疑,“我可从没听说过有那么牛的代偿能力。”
“他说他能看到万事万物中飘忽不定的‘命数’,真是鬼话……”薛裴摇摇头,“但他确实救了我们很多次命,是个可以信赖的好男人……”她顿了一下,“也是个地地道道的‘怪物’。”
“那后来呢?”
薛裴从夹克的口袋里摸出一把有些陈旧的黑色长刃匕首,慢慢地塞在伞兵枪枪口下方的刺刀座槽上。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墨西哥的红色荒漠,北欧的高地,哦对,还有噩梦般的黑森林……”薛裴用力推了推匕首的柄部,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嗒”,步枪和刺刀终于连为一体,严丝合缝,“我们的人越来越少,有些死了,有些残了,有些回老家结婚了,其他人也大多厌倦了游猎的生活,我们决定在东京丛林的合约结束之后就解散,各安天命。”
黑暗里响起了树枝微颤的声响,薛裴立即停住,端起步枪朝后慢慢移步。多年游击队般的游猎经历,让她无时无刻不在留意周围的地形,她把身子埋到另一棵更大的树木之后,用手势示意法玛斯保持原地不动。
她探出头,这个位置刚好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法玛斯所蹲的地方则处在两点之间—一团明亮的火焰,这就和面对太阳时,人们往来难以瞄准是一个道理:薛裴露出的小半张面孔,从声源的角度来看,刚好被火团所遮蔽。
声音时断时续,每响一次后总有好几秒的间隙,这确实是掠食性动物靠近目标时的动作,但也不排除更危险的可能性—带着枪并且充满敌意的人类。
忽然之间,声响开始变得频繁,在那漆黑的枝叶深处仿佛正有一场**在酝酿,难以抑制的不安在薛裴胸口激**,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死死瞄准正前方。而与此同时,法玛斯倒是神情木然,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淡定”—他从一开始就什么也没有察觉,自然不会觉得害怕与担忧。
薛裴的右手开始发热,这场再普通不过的夜间狩猎让她有些莫名兴奋,她默默念着一些含混不清的类似祈祷词的字句,全神贯注,只等着猎物现身—无论它是什么。
树林间卷起一阵没来由的晚风,连薛裴都觉得有点凉,她下意识地用余光看了一下身上的外套—一件人造革的皮夹克,随后又立即想到,自己应该感觉不出寒意才对。
不,这不是寒意,这种久违了的感觉,这种几乎是基于猎手本能而产生的不祥的感觉—是杀气,是即将有什么东西被撕碎血溅三尺时才会有的浓烈杀气。而且它近在咫尺!
她慢慢别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身后的怪物。
“大意啊,薛裴,”她脸上带着自嘲似的微笑,“你真的是老了。
那的确是一个红脸,体形不大,乍看上去像只山猫,浑身被血红色艳丽的毛发所覆盖,恶狼般的面孔上嵌着两块白色的外骨骼,好似一匹披挂着白色铠甲、只露出眼睛的战马。它前屈着身子,趴在离薛裴不到四米的地方,在她回过头的同时龇牙咧嘴发出阵阵骇人的低吼。
雌性、两三岁、级别应该在哨兵与守卫之间—一连串的信息在刹那间涌进脑海,但根本就没有多余时间去思考,薛裴用她能想象出的最快的速度掉转枪口。
但是四米的距离对红脸来说已经是太近了,这只小怪物一声狂叫,扑将上来,一口咬住了薛裴托着伞兵枪枪管的左手。薛裴顿时皮开肉绽,一串血花从伤口里喷涌而出。薛裴借着被扑倒的力量,用膝盖顶住红脸的胸口,顺势向后躺去,把对方甩向地面落在法玛斯与薛裴之间的草丛上。
法玛斯吓得几乎是跳着站了起来,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吐出半个字的感想之前,薛裴便朝仰倒在地上的红脸扣动了扳机,子弹不偏不倚,正好贯穿了红脸后颈的薄弱处,它“呜嗷”一声便伏在地上不动了。
“我的上帝!”法玛斯激动地指着地上的红脸尸体,“它这是死了吗?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