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神侧翼!”薛裴举起伞兵枪向两边摇晃,“至少还有一只!
话音未落,从原先声响发出的方向,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红脸跳出树丛,双腿直立,站在法玛斯背后,仰着脖子,发出一声狼号般的长啸。
不等法玛斯闪开,薛裴抬手便射,伴着Q9P伞兵枪开火时的闷响,一串炽红的弹道划破空气,打在红脸身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叮咚咚”。子弹没能击穿红脸头部和胸腔两侧的骨甲,只是凭借冲击力把它打翻在地。
薛裴这时才想起自己的伞兵枪里依旧装着昨天与土匪对射时用的普通弹药,连忙退下弹夹,用血淋淋的左手摸向腰间的弹带。
恰在此时,第三只红脸从她右侧的树上一跃而下,还没落稳便再次起跳,单爪前扑,直直拍向薛裴的太阳穴。
她不慌不乱,依旧保持着手上换子弹的动作,只是上身微微后仰,甚至连一个正视都没有便闪过了红脸的扑击。这只野兽很明显是由于出力太猛,竟有些失去了平衡,薛裴在它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伸出残缺的左手,用食指和拇指抠住它脊背外侧凸出的骨甲,顺势往地上一带,便让它摔了个“五体投地”。薛裴不等它起身,把步枪轻轻抛过头顶,右手擒住枪管,用尽全力扎了下去,刺刀沿着背部骨甲的缝隙深深地钻入红脸体内,可能是伤到了什么要害,怪物没做什么挣扎便不再动弹了。
刚刚被子弹打倒的红脸此时也已经翻过身体,朝薛裴恶狠狠地吼着。法玛斯早已吓得瘫坐在地上,离这最后一只活着的红脸不到半米,但奇怪的是,野兽狰狞的眼里,似乎只能看到薛裴,对近在爪边的男人却毫无兴趣。
“对,犹豫吧,就像这样,”薛裴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对方,喃喃自语道,“胆怯吧,退缩吧,思考是不是该逃走了吧?好姑娘,快离开……就这样离开的话,我保证不伤你一根汗毛。”
仿佛是听懂了薛裴的独白,怪物被激怒了似的,咧开大嘴好一声咆哮,然后便四肢踏地一跃而起,飞扑了上来。
薛裴拉动枪栓,“咔嗒”一声之后,一颗刚刚换好的新子弹被推进枪膛。在红脸前爪即将搭上薛裴肩膀的刹那,枪声响起,八毫米的劣化铀穿甲弹终于击碎了它面部的骨甲,撕裂皮肉,又贯穿了整个颅骨,从后脑呼啸而出。
这头年轻的猎手还没有完成它的最后一次扑击,便匆匆化为尸体,撞到了薛裴身体,两者一并倒在地上。
薛裴从红脸瘫软的身下慢慢地钻了出来,斑斑血迹不仅染脏了皮夹克,连她的侧脸上都沾着一串血点。惊魂未定的法玛斯艰难地站起身,空气里飘弥的血腥味竟让他有些恍惚,神色慌乱地四下张望,对周遭的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要先愣个几秒钟。最后虽然还不敢确定自己已经安全,内心深处的绅士风度还是让他一步跨到薛裴跟前,做出要搀扶的架势。
“走开!”薛裴不客气地挥挥手,“有空闲逛不如去看看地上有没有装死的!”
“啊?”法玛斯一脸茫然,“装死?谁?”
薛裴扫了一眼四周,三具雌性红脸的尸体分布在不到三十平方米的小空间里,血液染红了草坪,都已经连成了一片—看起来,她对自己身手退化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薛!你!”法玛斯突然惊叫起来,“你的左手!你的左手怎么了?”
薛裴低头看了一眼:“哦,小意思,不必惊慌。”她刚准备要把手背到身后,法玛斯突然握住了她的左腕,不无惊恐地瞪着眼道:“这……这还叫‘小意思’?”
在他眼前的是一只非常可怖的左手,中指因为剧烈的冲击而向后弯折,红脸撕咬的痕迹顺着虎口一直延伸到小拇指—应该说是小拇指原来所在的位置,现在那里只剩下一团模糊的血肉,手掌中央的肌腱也被扯开,弄得好像整只手都快要散架似的。
既恐惧又带着点怜惜,法玛斯连忙松开手,从怀里东摸西找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简易战地医疗包,上面还印着卡奥斯城监察军航空队天使之翼的标识。不知为什么,本打算阻止他的薛裴欲言又止,只是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对方。
“先……先包扎吧?”由于左手拿着火把,本来就有些慌乱的法玛斯动作更显笨拙,“哦,不,应该先消毒,不,应该先止血!对!”他抬起头,盯着薛裴的左手,“要先止血……”他愣了好几秒,“……血?”
在火光的照映下,薛裴手上点点坠落的“血滴”,像一股混着油漆的淤泥,不仅颜色不像血,连形态都区别甚大,法玛斯一时语塞,嘴张得老大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如果借着光仔细看的话,他会发现在她手上的破口深处隐约露着黑色的、仿佛蛇皮状的网格形物质—分不清是生物组织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东西,就好像是在普通的“人手”之下还嵌着另一只“鬼爪”。
憋了足足半分钟,法玛斯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那个手……手……疼吗?”
“疼,”薛裴摇摇左手,“但并不是手疼。”
她这一动,伤口里的“蛇皮”更加醒目,看得法玛斯心惊肉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绝对想象不到,当我伤痕累累的时候,心中所经受的痛苦,”薛裴微微笑道,“因为我根本就感受不到疼。”她把枪丢到地上,用右手握紧左手中指,“外部的组织性疼痛对我来说只是遥远的记忆……”她咬紧牙关,猛地一用力—与法玛斯预想的不同,薛裴并没有试图把弯曲的中指“掰正”,反而是把它整根拔了出来,在他眼前晃了两晃。
“法玛斯,有一个秘密瞒不了你了……我虽然不是代偿者,”薛裴露出不易察觉的、淡淡的哀伤,“但的确是一个‘怪物’。”
法玛斯面色严肃,眼神凝重—他还是第一次在薛裴面前展现出如此认真且有男子气概的模样。就在薛裴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义正词严,或者至少是安慰性的话语时,这个“废物”又一次让她失望了—虽然她之前也没抱什么希望。
法玛斯“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眉头紧锁,表情痛苦,在干咳了好几声之后才停下。
“抱……抱歉……”他一边用袖子擦嘴,一边面露愧色地道,“我不应该……反应这么激烈……只是我一下……实在没忍住。”
薛裴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法玛斯并不是唯一看过她“秘密”的人,但他的确是其中反应最强烈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