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为这个男人只是冷漠,没想到他还残忍。
她不愿相信、不敢相信、不能相信的事实,此时被他如此直白地讲出来,仿佛岌岌可危的河堤,骤然出现一丝裂口,几乎一瞬间,她辛苦筑起的堤坝全线崩溃,浊浪翻天,打得她措手不及。
冷静的人,说出冷静的话,就像是锋利的刀。
乐彤觉得温予骞这把刀还不是一般的刀,分几次插下来,慢慢地,扎在同一个位置,一次比一次让人疼。
稍一控制不住,她的情绪已近乎失控,好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奓毛的猫,梗着脖子回嘴:“你没有资格管我的事情,我只是住在你店里的客人。无论我能否说动许宴,都是我自己的事;无论我有多丢脸,也是丢我自己的脸,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话落,她猛地转身,撒丫子跑掉。
大雨欲来前的那阵疾风,擦过她的发,她的脸,吹得她的衣服就像是鼓起的灯笼,呼呼地好似要乘风而去。
温予骞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他眼眸里如同席卷了天边黑云的碎影,沉重而晦涩。
乐彤和温予骞离开后,品酒厅里恢复了一片宁静,许宴长身玉立在窗前,遥望着微笑旅店的方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有那么一瞬间,满目的阴云好像是时空中凿开的一个个黑洞,将甜蜜又苦涩的回忆生生撕开。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瘦瘦的大眼睛女孩,她总是喜欢趴在202号房的阳台上往外看,然后笑嘻嘻地说:“宴,我对面就是奥德堡,我能看见你呢。”
斟一杯红酒,为你而醉;扮一袭红妆,为你而美;燃一支红烛,为你流泪;走一路红尘,有你相随。
许宴耳边久久萦绕着这段话,一开始只是心念微颤,到后来竟变成隐约的刺痛,无形之中牵扯着发肤神经。
就是类似于那样的誓言。
谁曾说与谁听,谁又曾弃谁而去?
乐彤从奥德堡一路狂奔回旅店,就像嗑了药的马拉松选手,脚步飞快,汗水涔涔,企图把空气里的低气压和血液里的负能量通通甩在身后。
可惜,未果。
呼哧带喘地回到房间,她把冷气开到最大,一头栽倒在**,蒙着被子开始生闷气。可胸腔起伏了很久,情绪燃烧了许久,她陡然意识到事情走到这一步,她到底该生谁的气?
严茹?许宴?
抑或,那个叫阿予的男人?
不,她气自己。
气自己不够强大,被生活逼进角落,却无以反抗,就跟小时候一遍一遍经历过的那些场景一样。
讨债的人找上门,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乐彤太弱小,雉鸡似的,个头只到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腰间,瘦得一脚就能被人踹飞。
可当那些人朝着瑟瑟发抖的李淑芳过来时,她还是拦在妈妈身前,攥起来的小拳头狠狠战栗着,眼泪哗哗往下流着,嘴里拼命喊着:“你们不要打我妈妈!我不许你们碰她!”
只因,她终究改变不了自己想要改变的,也维护不了自己想要维护的。
李淑芳最后还是被那些债主拖进了房间,等那些人**笑着离去,她从门缝里窥见妈妈衣衫不整地瘫在地上,半边脸都被巴掌扇肿了……
她,只能看着,偷偷地看着,眼睁睁地看着。
记忆被凿出一个边角,收不拢,合不上。仿佛一道泄洪的闸门,一旦打开,奔腾的水势慢不下来,直到渐渐地,那些回忆沉眠于乐彤的昏睡中。
她这一觉睡得可真长,错过了午饭和晚饭。如果不是突然有人敲门,她都不知道已经晚上八点了。
“哇哦,你这间客房是精装修啊!”沈臻挤进202号房,立马大吃一惊,“对比之下,我住的那间简直就是毛坯房!”
乐彤关上门,头发蓬乱,眼里带着几分迷糊:“你找我有事?”
沈臻把视线从漂亮的窗幔上收回,聚焦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你和予哥吵架啦?”
猝然冒出的名字,就像一剂清醒剂,瞬间驱散了乐彤的困乏,可她的表情更迷惑了。
他们算是吵架吗?
他只是说了实话,让她认清她就是那天咬钩的那条鱼,不管怎样挣扎,结果都是死路一条罢了。
“我们……没有吵架。”乐彤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脸,她需要清醒一下了。
“你少来!我们在奥德堡拍片都看见了,你跟予哥说着说着话,就气呼呼地跑掉了。”沈臻倚在洗手间的门框上,拿着颗苹果,“咔吱”咬了一口,“没看出来你胆儿还挺肥啊!我前几天都被他秒杀了,你还敢往上凑,表白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