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河沿大道上有年轻人踩着滑板飞驰,有少妇悠哉地遛狗,也有热恋的情侣在法国梧桐树下缠绵激吻,时光都仿佛惬意了。
“喂,你赶紧吃呀。”乐彤见他不动,语气格外认真,“这是我感谢你当导游的犒赏。”
她话音刚落下,火焰就熄灭了,随之而来的是她鼻尖猛地一凉。乐彤惊讶地瞪大眼,完全不敢相信温予骞居然用手指沾了一块冰激凌,抹在了她鼻子上。
“幼稚!”她咯咯笑着,也回敬了他一鼻子冰激凌。
“你更幼稚。”温予骞唇畔噙着一丝直达眼底的笑意。
这边风景独好,两人谁都没有留意到不远处有一辆白色轿车,在树荫下停了许久……
月笼轻纱,水之镜。
空旷而巨大的花岗岩广场上铺陈着一层薄薄的水,水很浅,形成了一面天然的镜子。广场上两座18世纪的欧式古典建筑、墨兰的夜空和璀璨的星月光华都被收纳在镜面中。虚实光影重叠,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水光滟滟,仿佛一幅漂亮壮观的水彩绘影。
神奇的水镜下排列着无数整齐的小孔,干净的水从小孔中升起,刚没过脚背,又缓缓退下。如此轮回,好似涨涨落落的潮汐,不少游客赤着脚踩在水镜里嬉戏。
乐彤也乐在其中。
她的牛仔裤挽起至脚踝,白皙的脚丫浸泡在浅浅的水中,脚背弓起小小的弧度,脚趾纤细秀美似玫瑰花瓣。沁凉的水从脚底漫上来,像是一路冲开毛孔,冰得痛快,凉得舒爽。
其实,乐彤昨晚在翻看波尔多旅游手册时是有些遗憾的。出差就是这样,时间不是自己的,再好的景致也只能擦肩而过,唯有看看图片望梅止渴了。可不承想她今天竟然有幸身临其境,从左岸到右岸,也不知温予骞是如何有耐心带她逛了一天的。
“你也过来玩呀!”乐彤兴奋地踩着水花,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冲温予骞喊道。
温予骞孑身站在水镜外边,水洗般的月色下,他身姿英挺如松,面容清雅如竹,英俊的脸庞褪去了平时不苟言笑时看上去的冷清,五官显得清隽又柔和。
他朝她摇了摇头。
乐彤急于分享自己的雀跃,想要过去拉他,却在这时水镜里陡然腾起一米多高的水雾,宛若清凉的海浪从海底掀了起来,被温和的夜风吹碎,又细又密,如漫天水晶一般直冲夜幕。
一时间,水镜里外,迷雾腾腾,宛若仙境。
耳畔炸响游客兴奋的狂欢尖叫,乐彤也顾不上温予骞了,她张开双臂,仰起脸,整个人尽情地沐浴在水雾中。
二十三岁的乐彤,介于女孩儿与女人之间,一颦一笑中洋溢的青春和清纯气息,就像是被摇晃过后的可乐,不停地往外冒。
温予骞远远地望着她,须臾不错。
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像她这样开怀地大笑,缺失的童年,早熟的青春,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可以这样肆意享受的简单喜悦,他有的只是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以及那被生活浸染与时光磨砺沉淀下来的冷漠,深入骨血的凉薄。
水雾渐渐模糊了视线,就好像某个镜头悄然偏离了焦点,照进了那不为人知的角落……
十一岁的少年在梦中被奇怪的气味呛醒,他推了推身边的中年男人:“爸,好像有烟味儿。”
少年却困意全无,腾一下跳下床,推开窗。
一阵疾风卷着烟气灌进来,少年顶着风探头往外看——这家位于B市郊区的电子配件工厂,二楼是宿舍,一楼是厂区,有烟雾从楼下往上蹿。
“着火了!”少年大惊,疾喝一声。
温涛这下才发现真出大事了,他外套都顾不上穿,连滚带爬就往门外冲。冲到门口他忽又一个趔趄,回头急声叮嘱:“阿予,你带妹妹先走,我去叫工友!”
少年连答应都来不及,温涛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边。
那一晚,狂风怒吼,火舌凶猛,引发爆炸,工厂付之一炬。
那一晚,因少年及时发现火情,数十位工友幸免于难。
那一晚,只有一人葬身火海。
工厂的汉子们无不落下滚烫的泪。
“温涛为了救人,他自己……没出来。”
火光冲天,染红了夜幕,染红了星子,染红了少年的眼。
少年那漆黑的瞳仁像是淬了血,又像是席卷了风暴,他全身因惊痛而剧烈地战栗着,跪在那片焦黑的废墟前,他手里还紧紧地牵着……年幼的妹妹。
哭声、喊声、警笛声通通化为虚无,少年耳畔只有父亲留下的最后那句话“阿予,你带妹妹先走”,少年眼前只有父亲最后留下的那个身影——
踉跄,却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