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爽曾打趣问她,如果你以后嫁个不爱说话又偏爱安静的男人,你俩可怎么过呀?乐彤当时斩钉截铁地回她,我必须嫁个话痨啊,不然他怕吵我怕静,还不得天天打架。
很久以后乐彤才知道,害怕安静的人,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
不起眼的货车,音响是改装过的,音效很好。
极富英格兰风情的传统民谣,经欧美男歌手厚实的唱腔演绎出来,怀旧中带着丝丝入微的伤感。
乐彤的耳朵被抓住,侧耳聆听间,她从双肩背里拿出一支红酒。
这支酒是她特意从B市带给许宴的见面礼。机场不允许携酒登机,她用气泡膜把酒瓶包起来,走托运。舟车劳顿了大半天,她不确定红酒是否完好,这会儿想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撕开气泡膜仔细查看。
始终目视前方的温予骞不经意偏头,瞥了眼她手里的酒,视线很快又回到挡风玻璃上。可突然间,他像是被揪住了某根神经似的,眸光顿了顿,转瞬已再度看向那支酒。
音乐被关小的时候,乐彤并未察觉到什么,直到对方低沉而清冽的声音倏然传入她耳膜。
“你这支红酒卖吗?”
“啊?!”如此突兀的问题从这男人嘴里问出来,就跟问你吃饭了没有一样简单,导致乐彤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她傻乎乎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买?”
“嗯。”温予骞不疾不徐地补了句,“我可以比市场价多出一些,或者你开个价吧。”
原来是看上她的酒了。
乐彤神思一紧,在自己各种该有的反应里犹豫了片刻,她咧嘴笑了笑,打起马虎眼:“你买它干什么呀!这破酒不值钱的,地摊货而已。别看红酒的包装都差不多,其实质量差别很大的。你好心让我搭车,我岂能以次充好蒙你呢……这酒我不能卖。”
她落进后视镜里的表情透着三分心虚,七分娇憨,温予骞的目光在镜中凝住一瞬,而后慢慢化开。
只有眼底剩下一片戏谑。
如果他没看错,这支酒是2005年份的法国波尔多红酒——二战之后波尔多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年份,产自梅多克列级酒庄,市场价在六百欧元左右。
不是最好的酒,亦不是最好的味道,但恰好是他寻了很久的那种。
听女人满嘴跑火车胡诌一通,他也没点破,只是把音乐音量又调高了些,重新回到“请勿打扰”的模式。
车头大灯舔着雨丝,安静地驶过一大段荒僻路段后,视野豁然开朗,温予骞将车停在奥德堡酒庄的复古拱门前。
乐彤抬手抹了抹车窗上的雾气,睁大眼朝酒庄张望一眼。
雨,渐渐小了。
晚风拂过,绵绵细雨交织着稀薄的象牙色月光,宛若薄纱般轻轻晃动。古堡造型的酒庄占地数百亩,三面环山,地处幽僻,就这样气势磅礴地矗立在雨雾中,神秘而尊贵,仿佛置身于18世纪的欧洲贵族庄园。
可真美。
不承想小镇上竟然有此般景致,简直是蚌里藏珠,深藏不露,乐彤惊叹不已。转回头,她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放在置物柜上:“谢谢你送我过来,这是付你的车钱。”
这女人还真把他当司机了。
温予骞朝那一百块抬了抬下巴,样子有些矜傲了,似是想说什么。可乐彤已经像只兔子一样蹦下车,闷头冲进了酒庄。
来景岚镇之前,乐彤三番五次联系过许宴的助理,请求对方安排时间见面。可助理每次都无情地表示,许先生没空。
不过,根据乐彤掌握的消息,许宴无心打理家族酒庄,一年到头都在世界各地旅行品酒,名副其实的闲散公子哥。
心知对方故意推辞,她只能另想办法。
幸而这位行踪总是飘忽不定的男人,有个特别固定的行程——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来景岚镇小住一段时间。
在路上耽搁太久,眼瞅暮色渐深,乐彤向保安询问了城堡主楼的方向,她一路穿过喷泉花园和露天广场往那边跑去。
她全然顾不得雨水打湿了衣服,斜风吹乱了发丝,那双平底鞋在石板路上交替得飞快。
可跑着跑着……
她猛然刹住了脚步。
当她感觉到背包轻得不正常的那个刹那,她当即被钉牢在雨中。
“哗”一声拉开双肩背的拉链。
这细微的声响迅速穿透潺潺雨声又迅速地湮没,随之乐彤伸进包里摸索的那只手便狠狠僵住。
她的红酒不见了!
她心口蓦地一抽,顿时像是被捅了针的气球,没爆,但飕飕地往外漏气。脑袋迟滞了两秒,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她、把、酒、忘、在、那、辆、货、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