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变得较为柔和,但我完全没有感觉好受一点。当他说出这种话时,我的血往往会变得冰凉。
“我给你一个机会,弥补你搞出的烂摊子。圣安德烈医院发生屠杀事件。食物整合主义疯子又出动了……他们在罗马销声匿迹了一阵子,这也是管制松弛的迹象之一。但现在有大量血液可供采集。这一次他们感兴趣的是脂肪,不是血。就算本地所有的血暴组都出现在现场,不管有没有授权,我都不会感到惊讶。我敢打赌,你那个狡猾贪婪的朋友法利德,绝不会让这种大捞油水的机会从指间溜走。”
艾莫里稍稍停顿,喘一口气。圣安德烈医院位于罗马北部,是“维京人”的辖区。对我来说,这差不多等于另一个国家。
“要知道,我一直在琢磨你上周说的事。你要是真这么喜欢那个逃税者,可以用法利德的脑袋交换她的保释令,哦,再加五箱血,我就和你成交。”
所有这些消息都无法让我振奋起来,反而使我陷入严重的焦躁。我只能用一声闷哼表达对艾莫里的感激。当我再次站起身时,他又开口了,就像往常一样,来个锦上添花。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关于卡塔帕诺的烂摊子,我需要你再多缴十箱血,那咱们就算扯平了。我也许可以想想办法,洗刷一下你的名声。”
我必须拼命干活才有可能完成这样的交易。这甚至不能算是交易,而是纯粹的勒索。我给伊拉利奥发了条短信,让他40分钟后到格罗塔罗萨街的出口处等我。我有种感觉,艾莫里把我推入黑暗的深渊其实是救了我。
*
四级沙尘暴产生的噪声震耳欲聋,环城公路上的侧风令汽车左摇右晃,摩托车则被吹离行驶方向,仿佛树上的叶片,哪怕重型摩托也不例外。至少没下雨,不然更糟。至少现在还没下。
我把税警车停在医院的土路上。天空黑沉沉的,飘浮着暗黄色的条状云。我几乎看不清前方口水能啐到的距离。
伊拉利奥按着喇叭宣告他的到来,然后把车停下。他钻进我的车里,脖子上的矫形圈让他只能看着正前方。
“什么也别说,可以吗?我知道自己看起来很可笑,所以就别提了行吗?”
“行,没错,你以为我的状况比较好?”
我张开嘴凑过去,让他看我那饱受摧残的口腔。我俩忍着痛大笑起来。
“你意识到了吧,这礼拜你已经逃过两次死劫了?”
“而现在才礼拜一……快点,不然就晚了。”
我们从税警车后备厢里找出一条血原公司的沙滩毛巾,裹到脑袋上作为防护,然后艰难地步入风沙之中。广播刚刚证实,大屠杀发生时,医院里共有560人,包括病人和医护职员。
我们在警卫室稍作停留,躲避狂风。我呼叫其他吸血鬼级成员,团队合作总是成效卓著。
“你们要是看到法利德,告诉我他的位置。”
他们全都表示认可。没有人看到他。
“该死的艾莫里,我现在感觉比乞丐强不了多少。”伊拉利奥模仿武术动作比画了两下。“我要在他的要害处踢上两脚,我发誓。艾伦……他也让你有同样的感受吗,艾伦?”
可惜他只是从电视上的成龙电影里学了几招假模假样的拳脚功夫。伊拉利奥试图踢出一记回旋腿,中途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地上。
“不,要不是因为他,我大概得接受20年治疗。你想让我怎么说?我最多也就只能找个更好的自杀方式吧。”
我伸手把他拉起来,然后继续前进。空气中充满血肉的味道,人类的血肉。我和伊拉利奥各自比了个驱除噩运的手势。
艾莫里给我们的任务是从数百具尸体上抽血。永恒之城里尊重生命的人本来就不多,可以想象,他们会如何对待死者。
门口的坡道上到处是人的躯体,有的已经四分五裂,有的仍在挣扎,伸手乞求我们的帮助。他们的呻吟、哀求和低声咒骂响成一片,仿佛是一种诅咒。我很庆幸我们不是护士。
蓝制服的家伙组成一道警戒线,以阻挡“好奇的围观者”。看见我们的红制服,他们就像碎裂的西瓜一样向两边分开,让我们通过。
“艾伦,你真那么确定?我的意思是,你明白在监狱里待一年会让你变得多虚弱吗?”
“别再叽叽歪歪的……也许用不到一年。大家都知道天皇后监狱里是什么情况。你真以为他们跟咱们一样高效?就像我跟你说的,这是原则问题。你心里还有一点点荣誉感吗?”
我卷了一支烟,然后把它点燃。吸第一口就让我胃口大开,再往后滋味更佳。
“我明白了。你觉得咱们能靠老办法,用笑气对付法利德那混蛋吗?我是说真的……这能让安妮莎马上出来。就像这样。”
伊拉利奥打了个响指。
“一年……就像这样。所谓‘弹指之间’,对不对?你明白我意思吗,兄弟?”
我没理会他。我们穿过门厅,大堂天花板上溅满缓缓流淌的鲜血,犹如一颗颗红色的流星。接着,一股尿臭向我们袭来,并伴有烤熟的内脏和烧焦的脂肪的味道。这些气味一下子灌进肺里,令我们无处可逃。
轮椅全都堆放在一边。
遇到这种情况有个小窍门:往墙上撒一点粗面粉,然后用海绵蘸着冷水便可以把血迹擦掉。对沙发和床垫同样有效。
溅到地上的血非常滑,就像踩到黏稠的果冻,甚至是黄油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