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估计有多少尸体?”
“500……不过看样子他们还不算是尸体。伊拉利奥,你读过手册吗,嗯?”
“好吧,假如你坚持要找没心跳的捐血者。不过对我来说,他们跟死人没区别。”
“行吧,反正他们很快就会凉透。”
那许多肥胖的躯体诉说着一个悲伤的故事:他们来圣安德烈医院减肥,心中充满幻想与决心,他们相信,只要移除大块的脂肪,就能解决生活中的问题。然而减掉的脂肪越多,就越容易饥饿,于是他们长出更多肥膘:这是一种恶性循环,从嘴巴到钱包,再到血税局膨胀的库存。远处有声响。
“嘘—你听到了吗?”
伊拉利奥确认了我的怀疑。想象力好像帮了我们一把。楼上的地板吱嘎作响,似乎是有人穿着胶鞋时走时停。
“那儿,那儿,还有那儿。”
我一边低语,一边指向不同的方位。
现在我明白为什么艾莫里把我派来此处。这片位于城北的住宅区跟我的地盘完全不沾边,我甚至都叫不出这地方的名字,我在此处毫无影响力,只是许许多多普通人中的一员。我想到一句话:“越过此线,后果自负。”
“减肥病房”附近分布着许多尸体,有的倒在沙发上,浸泡在黏稠的血液中,还有一部分人死去时仍然挂着抽血管。我们经常踩到骨头,发出喀嚓喀嚓的碎裂声,有暴露位置的风险。幸亏窗外的风声更响,呼啸的沙暴完全盖过了我们发出的各种杂音。
“哦,艾伦,说说看,有生之年你想干些什么?”
我正在查看是否还有因竞争者的疏忽而漏掉的血液,却闻到一股气味,像是肠道里泄出的气体。对,我知道,很让人反胃。
“我希望自己尽早退出这份工作。”
“我想住迦巴特拉堡……就是老议会厅那里,从前非常宏伟。”
此处也有老年人,我的鼻黏膜从远处就能闻到陈腐的气味。我们从不考虑抽他们的血,那就像是把掺水的劣酒卖给扶轮社(1)的活动。不过法利德没有任何顾忌,他会把他们的血也抽干。他的职业生涯刚刚进入新阶段,而我很想立刻把它掐掉。
我们又绕过一片人体障碍,我突然意识到:我和安妮莎有着同样的病态执念,只不过出发点截然相反。称其为“血之共鸣”也许有助于理解。我从临死的人身上抽血,帮助他们解脱(我指的是血液不发生变质的10小时内),安妮莎的爱好则是把自己的血捐给濒死者,试图阻止死亡。现在你倒说说看,我俩哪里不般配。
我们在心血管科病房的尽头拐了个弯,进入整形外科。有人挥舞胳膊跟我们打招呼,原来是长着一张马脸的马基奥。他示意我们过去。他用手和胳膊比画了几下,表示一楼的血已被抽完。这能说得通:食物整合主义者一离开,血暴组立刻就涌进来抽血了。
“角斗士”告诉我们,他的团队正要去二楼。
“伊拉利奥,这边,咱们走别的楼梯……”
二楼的所有血管也彻底“枯竭”了。不过这里的尸体上有划痕,每个人天生自带的那五六升血液库存都不见了。看切口的模样,应该是法利德的杰作,符合他从前文身师的手法。
三楼的情况有点复杂。
“维京人”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在他身后,“小不点”和“狮心王”兴奋无比地推着一张滚轮床,上面堆满了血袋。
北罗马分队满载而归。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捡些挑剩下的。
“维京人”腰带上的对讲机响了,传来“短一截”犹豫不决的声音:“那混蛋在五楼出现了。重复,那混蛋出现了。”
“维京人”手扶头盔,向我们行了个礼。他有这个绰号是因为小时候总是喜欢在聚会时穿戴镶有翅膀的鞋子和头盔,装扮成北欧雷神托尔。
其实那不是普通头盔,而是防暴警察的装备,上面画了一对翅膀。
我们继续往上爬,然后闻到一股腐烂的气味。确切来说,那味道就像是挂了一段时间的肉。如果说这不是单纯的屠杀,而是大规模“脂肪灭绝”,我猜大概也不算错。
“伊拉利奥,戴上面罩。”
“我刚戴上……”
走廊的照明灯上挂着许多扭曲而黏滑的人类尸体。这些病人被剥掉了皮,有的仍在抽搐,那是**的神经所产生的生理反应。食物整合主义者将半颗柠檬塞进他们嘴里,他们的脚上渗出油腻腻的**,大量融化的脂肪滴落到地板上,汇聚成一条条溪流。
不仅如此,空气中满是血腥和小便失禁的气味。除了面罩里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我们什么都听不到。
我们翻过肿瘤科附近的一道矮墙。伊拉利奥如同蝙蝠一般蹲伏于楼顶过道上,在他的掩护下,我跳落至下方地面。问题是,我落地不稳,滑倒在一摊血水里。当我站起身时,感觉有一支针抵着咽喉。忽然间,我几乎无法呼吸。
“放下袋子,艾伦。动作慢一点。放到地上,伙计。”这是我和法利德之间的问题。
(1) 扶轮社是依循国际扶轮的规章所成立的地区性社会团体,以增进职业交流及提供社会服务为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