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天鹅绒般的草坪上打高尔夫。在我看来,打高尔夫球的人跟大街上玩弹珠的孩子没有差别,他们手里握着形状与价格各异的球杆在草地上行走,但道理是一样的,都是戴着时髦的帽子在阳光下玩耍。我的意思是,假如他们想要散个步,就不该用那种可笑的残疾人小车。
我的同事拦住一名侍者,抓了两杯曼哈顿鸡尾酒。
“先悠着点儿?”
“你看着办吧,伙计。”
伊拉利奥一口吞下他的酒,就好像那是血餐店的饮料。他拽住侍者的衣袖又拿了一杯,脸上堆满那常年不散的笑容:绿色的眼睛,一张大嘴里布满歪歪扭扭的牙齿。
对面的泳池上方的舞台上,一个全女子组合正在表演俗套的曲目,从流行到摇滚,周而复始。
歌曲竞标让贵宾们兴奋起来。规则是这样的:每张餐桌上都有一份歌单,类似于菜单,贵宾们可以选择竞标哪一首。竞价最高者决定乐队表演的下一首曲目。
此刻,她们正在演唱理查德·科西安提的怀旧经典。
我稍加留意后又发现,卡塔帕诺这条狡猾的老狗为逗儿子开心,还雇了一支叫作“小吸血鬼”的乐队。那是一群充满煽动性的青春期无脑少年,即便是表演催人泪下的情歌或者缓慢的抒情曲,也能像魔鬼附身一样疯狂地抽搐跺脚。
我们决定到露台上去。太阳正慢慢沉入托瓦亚尼卡海滩的波浪中。我的曼哈顿酒随着暮光一起消失了。
“我再去要一杯,在这儿等我。”
伊拉利奥和我的比分已经是2:1,而他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太阳下山后,数十支火把照亮了会场。
下方不远处有个生态游泳池,它就像池塘,布满水生植物和邮购来的小动物。池塘旁边的豪华露天餐厅里,我认出许多演员、歌手、记者和足球运动员的面孔,他们正就着盘子里各种口味的通心粉和肉皮菊苣炖豆子聊天。这群人心满意足地填饱了肚子,正等着在右边的舞池里露一手漂亮的迪斯科舞步。萨尔瓦多·帕奥莱蒂朝我举起酒杯,他是修建马尔诺姆堡住宅区的承包商。我靠,伪装起作用了。在这里,人们相互举杯致意,以确保不会错过任何重要人物,也能让自己感觉身处友好的氛围之中。
“我终于进来了……嘿,看到那两个了吗?”
伊拉利奥朝两名模特努了努下巴。一个满脸通红的俄国醉汉正在讲无聊的笑话,而那两名辣妹显然已陷入一种癫狂状态,毫无羞耻地假装放声大笑。
“别惹事,咱们来找的是另一种乐子。”
“对,但如果我能要到电话号码……我的意思是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伙计……该去找咱们的东道主了,我哪儿都没见着他。”
通过专心观察,我们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细节,比如不管部部长朱利奥·皮奥万正在爱抚一个穿迷你裙和渔网袜的丰满女侍者。
关键是,这份工作干久了,你的心肠会变硬。这是个很自然的过程,就跟逃避血税的人会变得精明一样,无可避免,毫无悬念。这些人之所以逃避血税是因为他们认为这种责任与自己无关,并可以通过转移账户、曲解法令,或者各种创新的方法来慰藉自己的良心。这些人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他们真心相信,那是属于自己的权力,他们与现实世界是隔绝的。充满恶习与腐臭的富人可以逃避责任,而我们却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不过今天得改一改了。
我点起一支不带过滤嘴的卷烟,这东西能令人心情愉快。泳池边有几个肥胖的小崽子,完全不知忸怩为何物。他们对未来的罪行毫无羞愧。不过也不怪他们,我的意思是,看看他们的榜样:父亲的大肚腩在亚麻衬衫底下颤动,母亲套着大码裙装—在她们那个时代,女人肥胖的身材并不代表毫无掩饰、近乎厌世的自大,而是财富的标志。
作为制造血液的原料,这些脂肪让我感到颇为不悦。它们是经年累月通过逃税积累起来的。我心中升起一股危险的怒气,同时也对这群人充满怜悯。我的鼻子有点痒,鲨鱼闯进鱼贩市场的感觉又回来了。
“你觉得呢,咱们开始行动?”
“等等……再稍微等一下。我正玩得高兴。”
三杯曼哈顿下肚,伊拉利奥有点飘了。他也许得用粗一点的针头才能扎中血管,比如“矛尖”或者“杀手”。
“够了,我去拿工具。你别再喝了。”
在别墅后面,一名侍者把我拉到一边,打开一个橱柜,里面有两只MT67F,还有我们的专业工具和艾莫里授权执行“净血行动”的文件。为避免在宾客中制造恐慌,我们的袋子经过精心伪装,就像是普通冰盒。
“谢谢,马里奥,干得漂亮。贴纸很酷。”
“那来自迪奥塔勒维的餐馆,他是本次行动的赞助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资助我们。卡塔帕诺欠了他许多债,吃饭从来不付账。”
“真没想到……”
我朝他挤挤眼,然后离开了。于是那侍者继续回去准备三明治,把一颗颗橄榄插到鸡尾酒的牙签上。相对于享受开胃酒的人群,他是另外一种存在。
我刚转过墙角,便听到一阵刺耳的声响。我发现原本情绪激昂的小吸血鬼乐队降低了音量,他们的歌声已沦为断断续续的背景音,而伊拉利奥手执话筒,正在高唱《但天空依然是蓝色》。他这叫唱歌?这是在糟蹋曲子!我把工具袋留在桌子底下,赶紧跑过去。
梦到百万巨款的人,赌博的人,
操控绳线的人,假扮印第安族的人,
农场工人,清扫庭院的人,
偷窃的人,打架的人,告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