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承平已久的全球化时期,在三十余年整合了各国的资源。大量的资源倾斜到各大科技城邦建设中去,维持秩序的工作都交给全副武装的警察,而深入低智区域的一切管理都依仗着阿尔贝·沃茨面具和人工智能。
我们无法深入到科技城邦之外的区域,那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知道。我们也无法接入到低智慧人群的面具网络,里面充斥着无聊讨论和偏激论调,面具在我们六岁那年果断地将人类分成两个群体,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拿破仑·波拿巴启动“大革命”。
消息传播得相当快,它通过政府机关的面具内网流动,将这一震慑人心的消息告知位于燕京的东亚行政总署、位于京都的西太平洋行政总署、位于沙加缅度的东太平洋行政总署、位于新约克的北美行政总署……所有的刑警和无人机都开始排查各自管辖范围里的边缘地带,但至今一无所获。
王局在看完报告之后愣了很久,最后果断地命令十二个刑警大队停下一切工作,招回尚在休假的警员。他将所有力量都投入边缘城邦,西边临海的老区、北边靠近皖水的四镇、东边依托苏湖的老吴州、南边隔着舟江港的建康城。
吴淞市里还算风平浪静,但在这个年代,没有一个人能被舆论给欺骗,他们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些什么,剩下无非是数据和时间罢了。
然后会怎样?冷漠的吴淞市,冰凉有序的科技社会,建立在一群保留着自我意识、保留着情绪的人群之上,可他们的理性并不是百分之一百。他们中有多少像那些参加陆岛六号集会的人们一样?还盲目地看到情绪好的一面?当浩浩****的重度病患冲破面具的管制,他们又有多少会垂下科学高贵的头颅?
我吐掉嘴里的瑜州,这是倒数第三根。狂风大作的世界转瞬将烟蒂吹到空中,黑压压的积雨云笼罩着整片天空,从目力所及的远方一直蔓延过来,只在遥远天际那头才有零星的一点点灰白色亮光。
我带着第三刑警大队在陆岛和新城各处转悠着,在张牙舞爪的洋紫荆和白玉兰中间排查着赌场、酒肆、妓院。以前刻意忽略的兔子窝被我们挨个挖起来,让无人机检索他们的信息和资料,遍历他们面具系统的完整性。这种最为原始的工作毫无效率可言,可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排查出来的植入程序杂乱无章,什么都有。有虚拟色情空间、有精神毒品的、有暴力宣泄的,而那段“大革命”却极少发现。偌大的老区仅发现了数十件,每一条程序都内嵌着一次性功能,计算机需要更多的样品才能准确无误地开发出对应程序,至于将它们强制性植入到低智人阿尔贝·沃茨网络里,那需要花费的时间难以想象。
我也不相信拿破仑·波拿巴没有其他的手段。
“老罗,你带着人先排查街道,我和沈越去一趟陆岛六号。”一定有什么东西我忽略掉了,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我这个当事人没想到的,他们为什么要抓蒲有智?为什么要炸掉淞江一桥?
当警车拐进望江街,是下午五点。天空中本应是亮堂的,但现在已是黑云压城。雷霆在乌云中翻云覆雨,带来阵阵滚雷和狂风。酷暑时节的最后一场阴云在空中孕育了好些天,终于要到了。
陆岛六号里机器人保护的证据让我们小心翼翼,可我知道这些脚印和证据指向的每个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嵌套起来的重重身份让真相漫漶起来。
和郭纯说的一样,他是郭纯、他是公璞、他是路易斯·亚历山大·贝尔蒂埃,每个人被面具释放理性的一面,也被压抑感性的一面。到底哪个身份是真实存在的,没有人知道,那些一个一个被证伪的身份,甚至让我觉得前天晚上在这里经历过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由感官陷阱、面具编写、心理催眠构架起来的梦。
“愣头青,你们那天晚上来这看到了什么?”我掀开第二道警戒线,从那些建材废墟中扯开一道门,“有多少人在这里?”
沈越愣了愣,过了半晌说,“不能确定,我看到至少十二到十八号带家伙的人。地下车库里有很多感官陷阱,整整三层感官陷阱。”
“昨晚这至少过百了。”推开门,扑面而来浓郁火药味的灰尘气流。整个地下车库不间隙地传来细微的声音,那是机器人来回巡逻的声响。
“你觉得我是不是看错了,中了感官陷阱之类的东西?”我揉着眼角的坐标,这东西没我想象中的那么靠谱,“按理说这么多人在这里逗留数个小时,不应该一个都抓不到。”
“陈队,我们确实搜集到有一百二十到一百七十种不同的脚印形状,但是在罗队带我们冲进来的时候,没看见一个非武装人员。”沈越抓着后脑勺,“即便是大脑给我们假象,但是虚拟上百个形态各异的人物形象,太难了。”
空旷的地下车库里,地上落着的子弹外壳都被谨慎地包裹起来。我捡起来它细细琢磨着,总局尚未给予我们切换到警用模式的权限,分析这些证据民用系统加上我们的经验已经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