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窸窣声极轻,极慢,在死寂的黑暗中却如同钝刀子刮过耳膜。
阿洙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黑暗浓稠得如同实体,包裹着她,也隐藏着前方未知的、令人胆寒的存在。她五指下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疼痛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醒。
不是老鼠。那拖曳的节奏和隐约的摩擦质感……不太对。
时间在高度紧绷的神经下被拉得变形。窸窣声停了片刻,就在阿洙几乎以为那是错觉时,又响了起来!这次似乎更近了些,伴随着一声极其微弱、仿佛压抑到极致的、似呻吟又似叹息的抽气声。
活人?!
这个念头比纯粹的未知更让人心头猛跳。是像老吴头一样的囚徒?还是……别的什么?
阿洙背靠着冰凉潮湿的石壁,慢慢、慢慢地将身体往下缩,直到蜷成小小一团,最大限度地融入墙角的阴影里。眼睛死死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尽管那里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
“谁……?”一个嘶哑得几乎辨不出原调的气音,从黑暗深处飘了出来,带着浓浓的惊疑和无法掩饰的虚弱,“是……送药的?”
送药?阿洙心头一动,没敢应声。
那声音等不到回应,似乎有些急了,又带着恐惧:“不……不是他们……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话语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力气。
阿洙依然沉默。在彻底弄清情况前,任何声音都可能暴露自己,引来真正的危险。她只是更紧地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臂弯,只留一双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睁着。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再出声。黑暗中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潮湿滴水声。
又过了一会儿,阿洙的耳朵捕捉到一阵极其轻微的铁链碰撞声——非常轻,像是被刻意抑制着。果然也是被锁着的?她心中稍定,恐惧虽未消退,但至少对方行动受限,威胁性似乎降低了一些。
她必须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以及……有没有其他出口。那诡异的腥气和墙上的痕迹,像阴云笼罩在心头。
借着极远处石室门缝可能透入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一线光晕(或许只是她眼睛适应黑暗后的错觉),阿洙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再次打量这间密室。刚才火花闪现时看到的石台轮廓,在左侧不远处。而那些墙上的暗红痕迹……
她的目光一点点挪过去。黑暗模糊了细节,但那些大片的、泼溅状的轮廓,以及凌乱刻画的线条,依然能看出个大概。看着看着,阿洙的脊背渐渐绷直了。
那些线条……扭曲盘绕,并非胡乱刻画。有些部分,隐隐约约,竟与她记忆中族里祭祀时长老袍角绣着的古老纹样,有几分似是而非的相似!而那些泼溅的痕迹分布……
一个冰冷刺骨的猜想蓦地钻入脑海——这里,会不会是进行过某种血腥“仪式”的地方?与她的族人有关?与她身上的秘密有关?
那灰衣首领千方百计抓她,逼问“南边的水”、“族里的秘密”,难道不仅仅是为了讯息,还为了……“用”?
这个想法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冷汗涔涔而下。
“你……”黑暗中的那个声音又响起了,比刚才更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光返照般的急切,“你是不是……也是被他们抓来……‘祭水’的?”
祭水!
这两个字像惊雷炸响在阿洙耳边!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声音来源的黑暗,心脏狂跳起来。他知道!这个被锁在黑暗深处、气息奄奄的人,知道些什么!
十、听雨轩·夜探
同一片夜空下,听雨轩的书房烛火通明。
云青并未如晏大夫所愿歇下。他换了一身利落的深色夜行衣,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灰鼠皮斗篷,正在最后检查随身物品——匕首、飞爪、火折子、几样应急的药物,还有那枚边缘光滑的白贝,被他用细绳穿了,贴身挂在颈间。冰冷的贝壳贴着心口皮肤,传来一丝凉意,却奇异地让他纷乱的心绪沉静了几分。
他的脸色在烛光下依旧显得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白日那点病弱气被一种沉凝的锐气所取代。肋下的伤处还在隐隐提醒他,但他将那股不适强行压下。有些事,等不得。
影七像一道影子般滑进门内,同样一身黑衣,气息收敛得近乎于无。“大人,都安排好了。丑时二刻,桑梓庄东侧角楼守卫换防,有约莫半盏茶的间隙。我们的人已经摸清了那条废弃水道的大致走向,虽已干涸大半,但似乎仍能通往庄内一处偏僻的废院,那里靠近后厨杂役房,平日少有人至。”
“确定水道入口安全?”云青系紧袖口的束带,声音低沉。
“已探查过两次,入口被乱草碎石遮掩,久未使用,应是无虞。只是水道内情况不明,恐有塌陷或积水。”
“无妨。”云青扣上最后一枚暗扣,“庄内今晚有何异常?”
“戌时前后,有两辆蒙着油布的马车从侧门入庄,直接驶入了西边的蚕房库院,卸货后马车很快离开。库院那边增加了两名暗哨。”影七顿了顿,“还有,咱们盯着的那个灰衣头领,天黑后出了趟庄,往城西方向去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回,回来时……身上似乎带了点新鲜的血腥气,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