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为酒量尚可的廖桦这次却感觉有团火在胃里烧,热力顺着血管爬遍四肢,最后爬上了头顶,那脑袋像蘑菇云般膨胀升起,与芦苇般纤细的躯体拉开无限远的距离。老人的歌声变得无比动听,他忍不住想要从那些旋律里挖掘动机,动机又枝枝蔓蔓地生长出更多旋律,眼前的一切都随着节奏在扭动、在融化、在旋转,颜色溢出了事物的边缘,发着光,拉出立体的层次。似乎万事万物的意义就蕴含其中。
廖桦意识尚存之际见到的最后一幕,是埋头大吃的乌兰托雅头上、身上钻出无数个绿色小人,它们没有五官却带着表情,漫天笑着舞动四肢朝自己走来。
他刚想,“我×……”便失去了知觉。
***
廖桦从幻梦中醒来,头痛欲炸,口干舌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暗不见光的屋子里,身旁的床具散发着微甜的霉味。
他的手习惯性地摸向床头柜,却发现没有开关。
“梦醒了?”黑暗中飘出一句话。
廖桦猛地转身,碰翻了什么东西,在瓷砖地板上哧溜乱转。
“谁?”
话刚出口,他便看见四点蓝光浮在半空中,像鬼火般次第闪烁,构成一个四面体的顶点。廖桦以为幻觉还没有散尽,却突然醒觉。
“乌兰?……你在录像?”
“No,只是在采集一些数据。”
“可……为什么?我在哪儿?我怎么了?你怎么也在这儿?”
“嘘。”
蓝色光点在黑暗中拖出几道光痕,水母般游到另一端,“啪嗒——”,灯亮了。
这是一家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风格的旅馆,无论是美学还是设施上都充分体现了勐靖的边缘地位,代表着被时代遗忘的昨天。
乌兰托雅回到原位坐下——一张被磨得油亮的老藤椅。
“你中毒了。某种蘑菇。”
“你怎么没事呢?”
“我不吃蘑菇,也没喝酒,据说,你是敏感体质。”
廖桦从地板上捡起瓶装水,拧开,仰脖灌下去大半瓶,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据说?据谁说?”
“年纪不小问题还不少。”
“你为什么来这里?”
“不用问号你是不会聊天吗?……为了完成一件作品。你呢?”
“一份工作。”
“哈!”乌兰一声轻笑,“看来自动化采编程序还没普及到勐靖。”
“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对劲过。”
廖桦语塞。他起身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外面是一片竹林,在夜色中随风摆动,细雨渐渐飘起,沙沙作响,不久一股寒意便像蛇一样滑过他的脚踝。
“你半夜出现在我的房间,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乌兰托雅的蒙古面孔上露出草原般宽广的笑容。
“因为你也是我作品的一部分呐。”
***
在开往山里的车上,廖桦一言不发,他看着窗外奔腾的伊洛瓦底江支流拐了个弯,探入半岛腹地。他试图用自己引以为豪的理性将谜团解开,至少能捋出点头绪。但就像手机信号般,他的思绪此时空空****的,无法接通。
乌兰说个没完,刀如海只能见缝插针地接话。
她说到她偶然发现前男友的一个文件夹,里面装满了各种视频文件。
“是那种小视频吗?”刀如海咧嘴笑了。
“我倒希望是。”乌兰露出奇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