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桦和乌兰面如死灰,他们拿到的数字,含义如此明显,像是在冲他们大声咆哮。
数字的前一半是他们的生日,后一半是今天的日期。
世界在他们面前猛烈旋转,明呣与暗呣在跃动的火光中渐渐合二为一,交叉在胸前的双手如莲花盛放,收拢,再度绽开。
乌兰控制不住,两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廖桦扶起了她,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刀如海绝望的眼神。
刘磊走到廖桦和乌兰面前,像是突然记起了他们两人的存在,向他们热情地伸出了双手。
“有一句话我一直忘了跟你们说——欢迎来到萨呣拿,呣神祈福之地。在这里,你们能看清世界的真相,圣鼓有两面,鼓皮也有两面,但当它被以克莱因瓶的方式展开之后,有且仅有一面。我把它称之为Hyperreality,超真实。在这里,未来与过去,真实与梦境,神话与科学,人与机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难道不比狗屎一般庸俗的现实主义有意思多了?就好像你,廖桦,不但能记得往事,还能记得下下周发生的事情,只能记起过去的记忆是一种可怜的记忆。难道不是吗?”
“《爱丽丝镜中奇遇记》?”
“可你要杀了我们……”乌兰努力克制住恶心,有气无力地吐出这句话。
“亲爱的乌兰小姐,我知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适应未来是很难的一件事。你玩过那个经典的游戏《生命线》吧,也许只是开错了门,也许只是选错了任何一个不起眼的选项,宇航员泰勒就得死。你做出你的选择,未来做出它的选择,就在你手里。我喜欢你的幽灵前任系列,作为回报,我决定让你成为第二个祭品。”
刘磊退后一步,手一挥,刀如山站到廖桦面前,右手举枪对准他的眉心。
“我一直好奇,那个通感圣痕是怎么工作的,类似于触发某种记忆索引机制吗?告诉我,廖桦,你能看见自己的尸体吗?”
廖桦此刻竟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在梦境中早已无数次预演过这一幕,只是像技巧熟练的演员再次登上了舞台。
他闭上眼睛,用手指轻触肘弯的叉形伤痕,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一张照片向他迎面扑来,廖桦并没有看见自己的尸体,他看见一把梭镖深**入刀如山的左胸腔,而那张浮肿木讷、没有丝毫智慧痕迹的面孔,正惊恐万状地望着他的弟弟刀如海。
枪响了,所有的音乐停了下来,周围安静得可怕。
廖桦睁开双眼,看到了他在三秒钟前已经预览过的场景。
而刀如海并没有像照片一般凝固不动,他夺过哥哥手中的枪,指向他曾无比崇拜的大魔巴。
***
祭品与叛徒绑架了巫师,穿过十二座呣神像站成的时钟,逃进了萨呣拿的原始森林。
影影绰绰的火光在他们背后渐行渐远,逐渐被黑暗吞没,廖桦和乌兰互相搀扶,跟随着刀如海发出的声音前进。
刀如海用枪顶着刘磊的后胸,逼迫大魔巴前进,巨大的委屈涌上他的喉头,化为泪水滴落。
“你们是逃不掉的。”刘磊的声音变得嘶哑怪异,仿佛还带着笑意,在黑暗中森森发冷。
“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的。”刀如海用枪把狠狠砸在刘磊头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乌兰突然停了下来。
“什么?”廖桦问。
“有人跟在我们后面。”乌兰声线发颤。
廖桦不知道哪个方向是后,只能凭着直觉看去,却只看见一片漆黑。
不知名的生物靠摩擦肢体或口器发出声响,各类植物在夜间散发着芳香或恶臭,藤蔓、枝叶与虫豸扫过逃亡者的身体,没有光,一点都没有,夜空像是被某种不透光的物料彻底笼罩。
刀如海强迫症般念念有词,他在凭着记忆和身体的感觉寻找神树的方向,找到神树,才能找到出路。
这次他却花了比平常多得多的时间,尽管从感官上判断,他们应该已经走出了好几里地。
“没事的,有我在。”廖桦半拖半拽,努力不让她掉队,可刀如海的声音已渐行渐远。
乌兰又停下了。
“我看见了……它们——像鬼影一样,又来了!”
乌兰蹲下,紧闭双眼,捂住耳朵,瑟瑟发抖。
廖桦无奈地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们被落下了,在这荒蛮之地,这就是那个数字所代表的宿命。
他看见了一些东西。
事物的轮廓渐渐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如同飘浮在半空的极黯淡的彩虹,又像是凝视强光后残留的光痕,它们互相勾连、填充、成型,幻化出无数只眨动的眼睛,或是由昆虫躯体拼接成的脸。它们浮现又复隐没,真实世界如同脆弱幻影,而那些巨大的沉默之物,才是在篝火后投射一切的实在。
“机器梦境。”这个词从廖桦口中滑出,他突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