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千米小说网>月亮贷款怎么样 > 音 错(第3页)

音 错(第3页)

“对啊!”他满脸惊喜,“这样不就可以在跟你下计时象棋的时候作弊了。”

那我们还得去古董市场淘一副不带计时功能的老式象棋。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快乐。未来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不可知的混乱,一如我现在听见的乱七八糟的喇叭;我站在路口中间不知所措,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打乱了我所有的人生计划。

“你为什么老跟着我?”我藏起自己被摧毁殆尽的自信,想象不出任何与秦浩有关的未来,只能尽量不哭出来。我害怕这个问题会提醒秦浩我是个残缺的人,又害怕他早晚会自己发现。车流声又重新闹腾起来,吵得我想要把头埋进地里。

他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问,盯着我看了好久,憋红了脸。

“你跳舞好看。”他硬着脖子,眼睛死死盯着沙漏,像是在说烈士遗言,又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慌乱补充说:“不跳舞也好看!”

“我有病。”我说,“治不好的。”

“你才不知道呢!”他力争道,“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的。”

我伸手去调整沙漏的流速开关:“我是个残缺的人,我和别人不一样。”

“是啊,”他拦住我的手,“你比别人特别多了。”

不算很久之后,大概在你28岁生日之前吧,我们会去海边度假。我特地给你买了墨镜,你一声不吭地戴上了。我请了年假,而你挂的仍然是带薪病假,公司在这方面的宽容似乎让你挺受挫的。

我们会为了一件小事情吵架,具体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又或者你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而冲我发脾气,就像所有的情侣一样。

我们穿拖鞋去踩海水,夏天的凉水会让我心情大好,但你会搞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只想赶紧回到室内去,但又因为不能自己一个人回去而生闷气。

我在沙滩上给你捡了一个不大的破螺壳,舀上一壳沙子,撑开你的手掌心往里倒。一开始我倒得慢,中途又加大倾角让沙子流快了些。

你会安静下来,手里捏着漏完的沙子,咬牙说我也许是错的,你也许不会好起来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什么也没有好转。我会说你才不知道呢。

我们没有继续对话。我猜我们应该是拥抱在一起了,因为我听到了你在我耳畔的呼吸声。这是触觉的奇妙之处,它能无声地抚平你。

你想养只猫吗,我会小声问你。你不会用声音回答我。

为了躲避小报记者和知情的邻居,我先后搬了两次家,终于在上大学之后能够只身一人去往没有人知道我的城市。我选了一门不需要太多口头交流的专业,逐渐忘记学过的舞步,将自己藏匿在自习和阅读这类安静的活动里。我隐藏耳朵里另一个世界的秘密,只告知同学老师自己没有听力,他们很快也接纳了这一点,大多数人会给与我额外的照顾。

也有些放空的时候,我尝试从超出常理的角度接受这些声音存在,然后猜测它们从何而来。声音中的大多数都像暴力拉长的低频拖音,但也有一些和我记忆中的有意义的声音相似,动物的长啸、车顶的暴雨和雨刷、大量的随机音乐片段与机器,和偶尔能识别出来的、明显是中文的只言片语。可时间一久,我也开始记不清哪一些是“听”到的,哪一些真就只是我在想象中构建的回忆。

这种经历一点都不有趣。它们让我想起各种各样的恐怖片音效,而且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我很难在像是菜市的杂音里完全集中注意力地听课,也时常睡到一半被巨响惊醒,接着一直闹腾到天明。在热闹的晚会和突发集体起哄里,我又会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而浸泡在无法融入的孤独中。实在烦躁的时候,我会默哼以前练舞的曲子,这是少数能让我从噪音之中平静下来的方法之一。

无论如何,我得自己学会和那些遥远的声音共处。

秦浩上医科大学之后常常给我打视频电话,兴奋地告诉我他今天听到了什么特别高精尖的技术,或者在哪门基础实习课上又捅了什么篓子,有时候语速快得我都看不清楚,我只好打断他让他慢一点重复上一句话。我从没见过哪个大学生用他那样不休的热情对待学业。

也有一段时间我很沮丧,认真地希望秦浩放弃我,去追寻自己的生活。他坦诚说自己已经没剩下什么别的爱好,在放弃器乐的时候他剩下的追求就只有我了,然后持续不断地给我带来新的玩意儿。

有一天晚上九点多,我刚离开自习室,正享受难得而随机的安静片刻,看见秦浩戴着帽子围巾站在教学楼门口左顾右盼,鼻尖冻得通红。他的学校很远,我一度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但也很快接受了这样不打招呼就直接跑过来很像他会做的事—他从不提前做出预告。

他看见我,很高兴地迎上来,给我一个助听器,说这是他们课题组最近的研究。他说服了老师和其他同学,“给自己的听力不好的女朋友成为试用者的机会”,然后赶紧吐着舌头向我道歉,表示他也是迫于无奈才那么说的,如果不坦诚恋爱关系,老师可能会担心他把研究成果泄露给不能信任的人。白气从他吐着舌头的嘴里呼出来,好像一条大狗。

“是最新技术的原型机,能把外界声音变成颞叶并直接识别的电信号,你绝对没有试过。”他双眼冒光地说。

秦浩总能从各种地方弄来不太完善的原型机,除了医疗方面的,也有些生活上的。有些看上去在功能之外已经包含外观美学设计、看上去像商品了,有些则连排线都打结。他常常二话不说就让我试用,有的似乎是借来的,有些则是试过就不再拿走的淘汰品。我放铁沙漏的架子逐渐被大大小小的闲置机器塞满了。

这些机械中的大部分有点用,但也并非不能或缺。“厨房助手”气球会监测空气和温度局部变化,适时从天花板上飘来提示我锅里的菜可能要烧干了。“大世界”听写机用几乎无法察觉的延迟帮我给新闻直播与视频电话添上同步字幕。“中墙”灯光系统能判断我在阅读、看电影还是休息,不需要向我对话确认就能调节房间光线强度,让我更集中或更困倦。

此外就是各种各样的听力治疗仪。有一些在我拿到手之后几个月就风靡医学新闻,也有一些从来没有真的通过测验走进市场。

但无论如何,这些声称疗效显著的治疗器材全都对我没用。我仍然在晴天听见雨水,在睡梦中被火车汽笛吵醒。

那天晚上我抱着书站在雪地里,和往常一样证实了那个助听器和其他所有的助听器一样毫无作用,并且在他失落又飞快振作的眼神里暗自决定改变自己。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也该我向他走一步了。

严重失真的过时流行金曲不知道响了多久了。我脚趾抓地浑身紧绷,一边帮他整理着围巾,一边决定重新开始学习跳舞。

在你三十岁那年的冬至,我在练舞房休息时,左侧的女孩会戴上质量不太好的耳机听歌,在漏音之中,我会想起你柜子顶上落灰的小提琴箱。但那个时候你已经很久没碰过琴了。

我会从手机里找出很久之前的音频,那是你高中时的独奏。旁边的女孩会很惊讶于我能听见声音。我会用不太好听的嗓音向她解释,我现在听不到,但我喜欢看着这支曲子的进度条向前匀速行进的感觉。

那个时刻你应该正躺在原子胞公司的手术台上,身边放着一个破螺壳。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