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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 错(第5页)

最近我听到的声音已经和几年之前不太一样了,所有的音节都更加短小和急促,常常有像是人类嗓音的句子揉成一团咕哝过去,意义不明的声音流好像在高速飞驰。尖锐刺耳的短音常常出现,有少数我能听清的陌生句子让我充满不安。之前十多年为忽视声音而做的专注力练习在这种变化出现之后变得几乎无用。

一开始这种改变让我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但万万没有想到先发生事情的是秦浩。

“我听到的声音变快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也没人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把那份合同放下,用他的手捂住我的耳朵,又用自己的手抚摸他的眼皮。“你们需要人体实验的志愿者对吧?我去。研究清楚了,让他们治好你。”

有一件事以后会困扰我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我已经听见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那它们还会按照我所知悉的方式发生吗?我有可能在已知事件发生时做出另一种相反的选择吗?

出于好奇,我会去找一些奇奇怪怪的哲学书甚至虚构作品。有一种可能性会提到说,不论我做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某种强大而不可名状的命运之力都会强行把我纠正回原来的轨道之中。

遗憾的是,我没有办法验证自己是不是试图改变过轨道。我的人生只有一条,记忆也是完全直线的。如果还要说到更宽泛的可能性,要说我的记忆也会跟着改变,就更加无法验证了。

实际上,即使我在手术台上听见了接下来的人生,也没有办法像计算机一样记下每一段音频细节。也许我会记得几件重要或更在意的事情,但最多也只能凭直觉或声音内容给它们配上大致的年月。大多数的事情,只有在今后重新经历的时候,我才会想起来,啊对,当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所以大多数时候根本没得选。

手术就和秦浩说的一样简单。我躺在房间中央,呼吸器里一氧化二氮闻起来有点甜。我不困,也不兴奋。医生们的口罩是贴心的透明材质。

出于迷信,我带上了那个很脏的碗,它细菌超标被禁止直接带进手术室,只能装进密封袋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其实我也没有功夫去看它。如果要描述现在听到的声音,我只能用“快”来形容。一些滚动而过的音色听上去像人在说话,另一些杂音则令我毫无头绪。在间歇性的静音之外,每秒都挤着好几十个单音。

不知道是因为提前神经性药物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逐渐能短暂地跟上那种飞速一闪而逝的音节组合。各种声线的话语一句句清晰起来,意义不大的日常对话一句接一句播放,像是几十倍速播放的磁带。在大量的陌生嗓音中,夹杂了一些即使多年过去也熟悉的嗓音。

是秦浩。日常生活中的对话一次又一次地出现,以略微陌生的声音。这个发现令我暗自惊讶,我都快忘记他高中时的声线了,但现在的应该是沉了一些,我的则像是嗓子坏掉一样忽高忽低。原来我们一直是这么对话的。

熟悉的对话让我突然明白过来了—我听到的是过去的声音。所有迟到的声音正在拼命赶上时间的脚步。原来我一直在过一种声音错位的人生,这种持续性的困扰太过于漫长持久又无法解决,它将我浸泡在过去,消磨我的脾气,斩断我与人交流的欲望。

原子胞猜对了一半,逆时药确实改变了细胞对时间的感知,但并不是回到过去,而是改变局部器官感知时间的速度。

我在大量信息涌入听觉神经时开始胡思乱想。回想起来,从第一天声音变得奇怪到现在这一刻,我听到的声音是逐渐由慢变快的,现在我才知道它们只是迟到了,就像把卡带先慢放再快放,所有的声音都来自我自己的真实经历。秦浩看见的那些漆黑画面,如果和我听到的声音一样来自迟到的过去,也许他只是看见了一段超慢速播放的过去,光子由于被过度分散而无法维持亮度。

这种声音越来越快,从间隙极短的忽有忽无逐渐变得融合成一片,声音的内容也重新难以辨认起来。

医生将前端平滑的金属针管贴在我的耳垂和下颌骨之间,音节已经短暂连续得仿佛白噪音。这个时候,纳米机器人已经带着逆时药剂的提取物直奔颞叶和枕叶了,我大口吸入更多镇静剂,时有时无的白噪音融合成起伏更加平缓的嗡鸣,汇成一个尖锐的啸音。

还有另一种可能性,是即使记得的那一小部分,我也完全按照原有的轨迹去做。如果要为未来的我找一个理由,我想这里面大概没有任何道德责任或物理规律的考量。我可能只是觉得,这是和你在一起的最好路径了。

我非常知足。在能听见的十二年未来里,我和你会经过很多苦难,发生很多争吵,然后走向一个并不算差的结局。我担心一丁点儿的差错改变都会导致更糟糕的发展。这份悲观把我压迫在命运的轨道里动弹不得。

我不热血,也不想翻身改命,我要的东西很少:希望你快乐,希望与你待在一起。为此我愿意坚定不移地照着已经有的剧本走下去。

我早该想到的。先慢后快的播放速度,只在耳朵里慢一些出现的过季食物、气候和烟花。我听到的其实全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声音,只不过它们出现在错误的时间。

逆时药剂影响了我过去十二年间听觉的速度。它像一块磁铁,将我听到的声音在时间轴上向它起作用的时刻吸过去,声音就在它的近处拥挤、在相对远处拉扯,而再远也许就影响不到了。像光滑布料上的一个褶皱。

我努力辨识听到的声音,耐心地等待声音追上来。在越来越难辨识的高速快放中,声音乘着快艇飞过时间的长河,和秦浩在一起的记忆历历在目,练舞时错过的配乐混着汗水汹涌而来。

这一大段人生在逆时药起效的这一瞬间就已经决定好了,它像一个可笑又无法撼动的莫比乌斯环:因为我听不见了,所以秦浩想治好我,于是才找到了逆时药;因为用了逆时药,我的听力才从十二年前开始被固定在这条荒谬又无奈的轨迹上。没有人是错的,错的是命运。

我以为这一切要结束了,但我又猜错了。这个褶皱似乎是中轴对称的。时间的横轴从十二年前走到现在,才刚好走了一半。中点之后,后面一半的信息像巨浪一样将我淹没。

我听见了未来的声音。

在手术台上,我听见的那一小部分未来里,那个未来的我也听见了那一刻所听见的更远未来。这种联结一直传递到十多年之后的夏夜,时长与我声音错位的过去正好相等,像一幅精密对称的正态分布图,曲线下的恒定面积是我听到的声音,它们的总量从未变过,只是因为药物的作用而向中间集中了一些。

有一点奇怪的是,在我发现未来里全是你时,一时间除了安心以外什么都感觉不到。那些预先告知的苦难一点也没让我感到困扰。

我又想起你打瞌睡那节数学课,不会再有的年轻光华早就从你脸上溜走了。辗转迂回,我们以后还会重新跳舞拉琴。在漫长的自暴自弃之后,你最终会接受这戏言般的过去,重新面对生活。时间是最值得感激的东西,除了时间,没什么能让一个人充盈另一个人。

但我至少能预料到一件小事。我听见的第一段合拍的声音,是你为我而放弃的琴。

现在离那一刻还有十二年。

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向新人生启程了。

“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就说话。”医生因为不确定我读唇的速度,特意用缓慢夸张的语速说,“手术已经做完了,不过你还得躺一会儿,有什么想要的吗?”

“有。我想吃樱桃。”难以置信,一个二十七岁的我居然会在手术台上做出这种小孩子的发言。“还想下象棋,要老式棋盘,不带计时功能的那一种。还想摸我家的猫,虽然现在我还没有猫,但以后会有的。”我像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忘记此刻的愿望一样说个不停,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淌。“我想去海边,想和秦浩抱在一起。”天啊,太肉麻了,这些人可都是他的同事。“我想回家去,手术结束后我立马就回去,我想要下半辈子都和他待在一起。他瞎了也好、怎么都好,”我喘了一口气,“我还想跳舞给他看。他以后会看见的,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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