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雪衣心中一愣,对啊!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她原本接受了陛下密旨刺杀王爷,为何如今会担心王爷的安危?
几个嬷嬷追了过来,抓住魏雪衣就要带走。魏雪衣拼命挣扎,她知道,这几个嬷嬷是曹公公暗地里从万春楼请来的老鸨,最擅长**女子。这些日子,要是她读书不认真,那惨痛的折磨让她终生难忘。
“放了她。”雀怜影极讨厌这几名老鸨,万春楼在她的记忆中是地狱,哪怕她曾经适应了那种地狱。
天寒地冻,几名老鸨却吓得流下冷汗,只好放手。心想幸好当年并无得罪雀怜影之处,否则只怕要吓死在这里。
丫鬟杨月绮来报:“明姐姐,御史大人想见您一面。”董御史的要求其实不合礼。身为朝廷命官,要求面见王府女眷是有违礼数的事情,但是,他觉得非常有必要见这传说中的明姑娘一面。
朝廷眼中,云砂郡三大妖人:云砂王、柳仙子、明姑娘,如今实在是柳仙子不知所踪无法见到,否则他也想见一见。
雀怜影款款走进客厅,她身边的丫鬟们珠光宝气,她自己却只是穿一袭不起眼的青衣罗裙,让御史大为诧异。御史终究是老人,年轻时见过曾经手握帝国财政大权的凤城侯,如今见到雀怜影,只见眼眸深处的气质像极了她的祖父,有一种操纵天下财富流动的气势。
“钱的事情,你尽管和明姐姐谈,本王只懂机关术和打仗,别的不懂。”斟云所言也是实情,所谓术业有专攻,他其实还是比较依赖两位姐姐的。
御史开门见山:“朝廷要十万金,王府毫不犹豫,分文不少地拿出来,甚至还多了五成,为何这般痛快?”
场面话就不说了,明眼人都知道,陛下要这十万金,修帝都城池是假,组建新军是真。修城墙根本不需要这么多钱。
雀怜影道:“钱财身外物,只要朝廷需要,王府拿得出来,就自然是给了。毕竟王府也不想抗旨。”
这话说得太痛快,御史不免担心其中有阴谋。雀怜影道:“御史大人请放心,我明镜珑并不是喜欢玩阴谋的人,我只玩阳谋!就算告诉你全盘计划,你也无法抵御的阳谋!”
雀怜影有脾气,这是府内很多人都不曾见过的事情。在他们的印象中,出身青楼的雀怜影深知卑微者的不容易,对下人极为体恤,也从不计较什么伺候不周。
如今客厅的佣仆们才蓦然发觉,雀怜影不但有脾气,脾气还极大。她平时不发火,那是因为普通人够不着能让她发火的等级。能让她动怒的,必须是皇帝!
雀怜影道:“你向王府要钱,用这钱来组建新军对付王府?无妨,你放手去做便是!新军火器所需身管、铁珠、火药,中土均无法炼制,你再多的钱也只能从云砂郡购买!这钱到朝廷手上转一圈,始终还是回到王府手里。我明镜珑不是守财奴,我要的就是让这钱流转起来,让工匠有活可做、有钱可赚,刺激工匠们钻研新技术。等你装备完火铳火炮,我云砂郡这头又靠着这资金流动的刺激,钻研出更先进的兵器。你朝廷,始终落后我一截,拿什么跟我斗?”
妖女!这是妖女!完全不亚于操纵天雷的云阳郡主的妖女!御史冷汗浃背,他知道雀怜影为何如此痛恨朝廷,那是昔日凤城侯府满门上下数百条人命结下的仇!
御史想起了明镜珑操纵下的云砂郡的可怕。琉璃灯盏夜光杯,自古以来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然而能工巧匠却找出了批量制造的方法,她操纵商队,大量销售,真金白银从中土富户手中流向云砂城;等到这些器物不再值钱,她又开始倾销水晶汽灯,中土富户互相攀比,砸锅卖铁争相购买,然而汽灯燃油只有云砂郡能造,带来的光明让夜晚亮如白昼,即使皇宫也不能抗拒其**,形成了刚性需求,数不清的燃油销往中土,被不断地燃烧消耗,而无尽的财富则不断流向云砂郡。
御史大呼:“如此可怕,无怪你祖父当年强力要求禁绝机关术!”
雀怜影嗤之以鼻:“即使祖父复生,也必败无疑!因为王爷就精通机关术!他知道以怎样的方式,让朝廷欲禁不能。”
斟云道:“事情就是如此了。董大人,你我并无私仇,只有公斗。这些话你回去原样转告我皇兄,他要下旨定我叛逆也好,不下旨也罢,我都不放在心上。但是想除掉我,还是很难的。”
这是一个十六岁孩子说的话?御史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一名女子挣脱府兵的阻拦,逃进客厅,大呼:“大人救我!我是王妃魏雪衣!我家兄是安国侯魏铁衣!”
王妃衣衫破烂,似乎是逃脱牢笼时被剐蹭划破,身上满是细碎的伤痕,御史从未见过遭遇如此之惨的王妃。然而他无法伸出援手,云砂王并非那种夙夜忧虑、稍有差池就会被朝廷削藩夺爵的王爷,而是完全无视朝廷的强势王爷,在别的王爷眼中需要小心讨好的御史,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甚至……巽帝无子,又体弱,谁知道哪天巽帝驾崩,很可能云砂王就是新的皇帝。
“让你好好读书,怎么比杀了你还难受?”云砂王不顾众人目光,扛起王妃,任凭她胡乱挣扎,朝后院走去。
“终有一日,我不再是王爷,而你也不是王妃,我们将会好好地在一起,过一些平常人的日子。”离开客厅后,斟云在魏雪衣耳边小声说的话,让她忍不住潸然泪下。
“为了能有那一日,你必须好好读书,跟上我的步伐。”斟云扛着魏雪衣,进了书房,亲自督促她看书学习。
御史返回帝都,带着比朝廷要求还多的十五万金以及雀怜影的原话,转交给了巽帝。巽帝面如死灰,枯坐在书房内。这几日,他又病了,太医说他体质只怕近似于早逝的娘亲,只习惯南方的温暖。
巽帝问:“朕那弟弟,身体如何?”
御史道:“文能安邦、武能征战,身体极好,一件薄衫即敢雪中行,大有昔日殁太子遗风。”
“混账!”巽帝大怒,咳嗽起来,身旁女子顿时紧张服侍。巽帝对女色的免疫力,始终没有自己想象的强,他知道身边这些美女都是高官家族出身,指望着能伺候君王,为家族谋求更好的前途。他坚持了一年,始终还是抵挡不住人的本性。册封妃嫔的事,他已经坚持不住原本的立场了。他需要一个儿子来抵挡朝中众臣试图把斟云立为皇太弟的呼声。
书房里,柳梦零的画像仍在,那水灵动人的眼睛,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
巽帝带病求见太上皇,对父皇说了御史在云砂郡的事。父皇原本似睡非睡,雪白的须发颓然散于摇椅上,等他听到凤城贵女的事情时,蓦然睁开眼睛:“你说这一切都是凤城侯的孙女在出谋划策?凤城侯那个老东西,死了还阴魂不散?”
“老夫就算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老夫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看你这天下是如何个下场!”十年了,凤城侯被当朝扒下朝服、押往天牢时的诅咒,如今犹在耳边。
巽帝对父皇禀报道:“儿臣需要兴建工坊,师云砂郡长技,以抵御云砂郡诸多妖人!”
“不许!绝不允许!禁绝机关妖术!一定要禁绝机关妖术!”帝尊大怒,突然坐起,须发皆张,犹如白发雄狮。
帝尊大怒高喊中,猝然倒下,宫中宫女太监乱成一团,赶紧请来太医。然而太医也束手无策,毕竟人生七十古来稀,帝尊已逾七十高龄,在古今帝王中已算是长寿,一旦病倒,难以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