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最难对付的弟弟
天底下,很多人都是为了自身利益做打算。朝堂之上上演了好几个月的拉锯战,巽帝与群臣达成妥协:机关术只用于制造兵器,不对外推广。这些老臣守住了自己在旧式农耕体系下的既得利益,却让朝廷很难再抵挡住云砂郡工商复合体的经济攻势。
如今朝廷上又起小波澜。大臣们既然打定主意要把云砂王排斥在皇位继承者之外,就开始替巽帝担心一个儿子不够保险,万一儿子夭折了,云砂王照样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于是大臣们总是“冒死进谏”,试图让他广纳嫔妃,多生几个儿子,私底下的盘算自然是让自己家也有机会与皇室结亲。孙女独受皇恩的吏部尚书也顶不住群臣们的。诘难。
后宫众女向来与朝廷众臣是连在一起的。明君以重用贤臣决定宠幸哪位嫔妃,昏君以宠幸嫔妃决定重用哪位臣子。后宫中,贴身宫女带来吏部尚书的传话:“老大人说了,陛下势单力孤,需要争取群臣,还请娘娘多与诸位宫中姐妹雨露均沾,不可独受皇恩。若是陛下子嗣单薄,不能争取群臣,云砂王必定乘虚而入。一旦陛下斗不过云砂王,倾巢之下将无完卵,娘娘也无法独善其身。”
皇家不是寻常百姓家,其中诸多不得已,沈淑妃也只能让步。深秋天气凉,难得这年秋日风调雨顺,云砂郡没有再起事端,民变也告一段落,塞外诸戎入侵的事情也被云阳孤军挡在帝国之外,算是难得的平静时期。当沈淑妃走进荒院时,巽帝正在作画,画他心爱的女子,他永远得不到的云阳郡主柳梦零。沈淑妃知道柳仙子是天上的仙,她嫉妒也没用。
沈淑妃提了祖父托人传的话,巽帝并不高兴:“朕不是独宠你,儿子太多并非好事,朕是怕诸皇子之乱重演。”
从诸皇子之乱到如今接连不断的动**,分封在外地的皇子的日子大多也不好过,每有一个郡县动**,分封在该郡县的王爷就遭了殃。巽帝收到缇骑密报,分封在南方东海郡的东海王在前些时候的局势动**中被灾民烧了王府。东海王与其母妃惧怕落在灾民手中受辱,投井自尽,东海王享年七岁。
太上皇子嗣虽多,但是活到现在的只怕也就剩巽帝和云砂王了。
严格而言,诸皇子之乱并未平息,最后一个拥兵自重的皇子就是这最难对付的斟云。巽帝只能趁着这暂时相安无事的时期,抓紧训练新军火器,试图能胜过云阳孤军和偃师千乘。
皇家作坊,“木面使”向来深居简出,不对外露面。他知道偃师千乘刺客的厉害,身边一直有侍卫跟从保护。
偃师千乘一直没派刺客刺杀他,他得知自己的假尸身在云砂郡被风光大葬,心想诈死或许是骗过云砂王府了。
初冬了,作坊里依然炎热,无论昼夜,作坊里都被飞溅的铁水映得通红。火炮铸造师们仍然夜以继日地制造火炮。火铳身管的钻孔技术仍然不成熟,制造出来的兵器良品率不高。天火飞鸢虽然技术成熟,但是终究不如火炮威力大,根据魏将军的反馈,只适合纵火焚烧,未必奈何得了云阳城的城墙。此外,还有数量庞大的重弩、连弩,也在加紧生产中。魏将军操练新军所消耗的弹药数量极多,也要加紧生产。
“木面使”总是为了兵器的生产忙得焦头烂额,常通宵达旦和工匠们研究如何解决兵器制造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材料,火炮所需优质镔铁,并非传统冶铁坊可以制造,即使想仿造,也很难征召得到建造冶铁工坊所需的大量优秀工匠,只能从云砂郡大量购买。
图纸是最高机密,绝对不允许流传到民间。作坊的密室只有“木面使”可以进入,密室由一尺厚的青砖筑成,密室门外有侍卫亲兵层层把守。只有在这里,“木面使”才敢摘下面具。
这一日,“木面使”心中一惊,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他平日坐的位置上,认真地阅读着图纸,说道:“前些日子测试新型火炮,炸死不少工匠吧?如果想采用帝国自产的铸铁,就必须大幅度地加厚炮管,在威力和机动性之间作出取舍。”
“王爷?”他不知道斟云是怎样避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侍卫进入这密室的。
“赵龙,好久不见。”斟云站起身,对他说道。
赵龙只觉得喉咙一痛,一根很细的丝线勒住了他的脖子!这是柳仙子的趁手兵器,天蛛丝?“郡主?你……回来了……”赵龙艰难地发声,他想把这个天底下最坏的消息带给巽帝,却感到喉咙被慢慢勒断,死亡的阴影出现在眼前。
魏雪衣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郡主忙着本硕连读的事情,没空回来,回来的是我。”
天上的经历对魏雪衣极为震撼。柳梦零的趁手兵器,天蛛丝,实际上是韧度极高的碳纳米纤维丝,在星舰联盟应用极广。从天地往返电梯的缆绳,到飞船停泊在太空港时的系留绳,再到日常的方方面面都有应用,甚至连古筝的琴弦也有人用碳纳米纤维丝制造。
柳梦零懒得向这个世界的人解释什么是碳纳米纤维丝,就胡诌说是仙界至宝的天蛛丝,倒也忽悠了不少人。当魏雪衣知道这东西在星舰联盟不过十几块钱一卷,要多少有多少时,还真的吓了一大跳。
魏雪衣道:“赵龙哥,王府在云砂郡给你修了好大一个坟墓,下葬时非常风光。可惜棺材里装的是一具无首尸身,所以我想把你的首级带回去,跟尸身好好合葬。”
“木面使”死了,巽帝得知这消息时寝食难安。听验尸的仵作说,“木面使”的首级被刺客掳去,脖子断口非常整齐,像被神兵利刃切断。
哪怕是皇宫宝库中,锋利如斯的神兵利刃也不多,巽帝遂命人取来宝库中最锋利的刀剑,让侍卫以牲口试剑,只有两把可以到达如此锋利的地步。
一把是五寸长的小刀,刀锋所过似无痕迹,直到牲口挣扎,脑袋才从脖子上掉下来。巽帝问:“这刀,是哪里来的?”
侍卫答道:“是云阳郡主遗留在宫中的水果刀。”
另一把是明亮如镜的三尺长剑,剑身上有一道很浅的划痕,是皇商从云砂郡高价购得,献予皇帝。
天底下如此锋利的神兵,还有云砂王的黑剑,以及云阳郡主的天蛛丝,无论哪一件,都与云砂郡脱不了关系。
巽帝没有下旨破案,也没下旨捉拿凶手,毕竟“木面使”的身份见不得光。但是朝臣们总归是消息灵通,很快就得知皇帝身边的红人之一“木面使”死于非命,并且猜到是云砂郡的人下的手。
早朝时,以礼部尚书为首的大臣们又当起了墙头草,替云砂王说话:“臣听闻,自古以来,兄友弟恭,才能齐家治国平天下。臣以为,陛下应与云砂王和睦共处,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巽帝从鼻孔里不屑地哼气:“你们不是反对机关妖术吗?朕的弟弟如此大张旗鼓地操弄机关妖术,为何又替他说话了?”
群臣支支吾吾,他们是怕,怕云砂王犹胜于怕巽帝。“木面使”在密室中悄无声息被取走首级,谁不怕?就算巽帝一怒之下摘了他们脑袋,他们也能得个死谏君王的美名;而云砂王,代表的却是他们不熟悉的新世界,在新世界中,他们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