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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处暑飞焰思苍茫（第1页）

十四、处暑飞焰思苍茫

经济状况持续恶化，大批企业裁员、破产。各大城市的失业救济中心里，人群排成长队领取慈善消费券和免费食物。失业的人无所事事地在街头闲逛，各种招工启事前围满了人，一个保安或清洁工的岗位往往能吸引上千名失业的高学历人员前来应聘。

街头的电视屏幕上，经济学家们不停讨论着这场经济危机，他们每个人都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但没谁能开出药方。星舰联盟超强的工业产能是跟它崛起成为霸主的那个遥远星空的星际文明体系配套的，横跨千亿光年回到荒凉的故乡，就意味着断了过去的一切太空贸易航线。外星顾客没有了，自然是大量工人失业，哀鸿遍野。

联盟的商家们拼命想开发昔日地球联邦殖民星的商机，但是殖民星也穷，上百颗殖民星的财富加起来还不如联盟的一个零头，砸锅卖铁都买不了多少艘超光速飞船。

“那些殖民星还整天担心我们侵略他们，可谁会大动干戈，抢劫一个身无分文的乞丐啊？就算把整个殖民星卖了，也供不起出动航天母舰战斗群的燃料费。亏本生意啊这是。”一名失业的商业经理跟排队领取慈善购物券的朋友聊起星际局势，一语道破地球历史上从没被外星人侵略的真相。太阳系及其周边星系是个穷地方，打劫成本要高过能掠夺到资源的价值，但这并不妨碍祖先们经常拍摄抵抗外星人入侵的科幻影片。

又一艘巡天战列舰提前退役的消息传来，股市应声下跌，联盟穷得连“宙斯号”巡天战列舰都养不活了，颇有古时穷人家灾年卖儿卖女的悲怆。在这场经济危机中，只有少数媒体集团还能站稳脚跟。穷得失去了住所只能住失业救济中心的人群，喜欢看联邦末期第七次机器人叛乱中祖先们朝不保夕的视频资料，安慰说自己好歹比祖先强，还不至于到饿死、被机器人叛军打死的地步。

联盟政府突然发布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暂时稳住了人心。股市像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出现了暂时性的全线飘红。科学家联席会议即将召开，讨论星舰联盟未来的发展方向。

这样的消息对最高执政官是不利的，这意味着他承认自己是个窝囊废，没有治理联盟的能力，只能求助于那些不问世事很多年的“科学院众神”。

“这里是蓬莱星舰羲皇市，我现在位于最高科学院总部大楼广场前，我身后巨大的大理石神殿式建筑就是最高科学院总部，执政官刚刚到达这里，正进入神殿会见……呃……我也不知道他能见谁，众所周知，科学院的最高层在三千多年前的联盟内战中不复存在了，院下各研究所自行其是，这是一个群龙无首的机构。”电视台驻蓬莱星舰的记者也不知道执政官能去见谁。

执政官这次带了各部部长过来，议会议长稍迟也会带议员们过来，大家分头游说上千个研究所，一定要促成这场会议。

世俗在此止步。

执政官站在殿内的巨柱前，神殿的大门在他身后关闭，宏伟的巨柱边上，他就像柱础旁的一只小蚂蚁。大殿里的浮雕，每一尊都有数十米高，他看见了被烧死的布鲁诺、被砍死的阿基米德、被斩首的拉瓦锡，以及很多空有划时代的发明和发现，却连名字都无法留下来的无名雕像。

三千年了，科学院里的怒气还没消散。

“你来了？”阿史那雪坐在尼古拉·特斯拉雕像的肩膀上。

阿史那雪从特斯拉肩膀上跳下来，用手指挑起执政官的下巴，说：“历史上，有些人挖坑，有些人填坑，有些人则只能无奈地被坑进去，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汉献帝不是昏君，但是上天连可以努力的机会都没给他；你也不是庸才，但是很不幸，几十年前全民投票决定杀回太阳系时，你还是个连投票权都没有的十三岁小孩。你白捡了个在任上收复地球故乡的美名，同时也背上了治理经济不力的恶名，这两者都不是你的错，只是刚好轮到你背这口锅罢了。”

执政官看着阿史那雪，心头有点儿怕，就好像看见神话中纣王身边的妖姬活到了数千年后的时代。这女人从地球联邦时代开始就是个狠角色，漫长的七千年历史中，史书上有好几处都载有她的名字。毁灭地球联邦她参与了，执掌教鞭培养科技人才她参与了，放下教鞭驰骋外星战场她参与了，联盟内战血染星空她也参与了，联盟军历史上最大的败绩就是在联盟内战中败在她手上。

“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些经历过无数惊涛骇浪的前辈们。”阿史那雪带着执政官穿过一道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梅树林。他心想着要是传说中的梅小繁还活着就好了，那时的最高科学院和世俗政府之间，还没有这样一道比银河系还宽的鸿沟。

听说在联盟内战中，几乎流尽联盟军的最后一滴血，才对付得了一个梅小繁。然而内战没有赢家，无数的伤亡，最终换来的只有不堪的结局。

阿史那雪带执政官到人偶岛，岛上有很多笨拙的渡渡鸟。执政官听说阿史那雪喜欢利用先进的生物技术复活那些灭绝于人类之手的动植物。岛屿上的庄园大厅里，他看见了上百个人偶娃娃，活着的、死去的、休眠待机的，七千年前就跟随流放者兄弟会离开地球的，七千年间新生产的，在地球上守护了七千年最终归来的……每一个心底都记载着一部她们亲身经历的历史。

“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偶……”执政官心头发毛。阿史那雪说：“地球联邦时代生产过上千万个。”

他们走过一间房间，执政官看见一个三十厘米高的小人偶在专心致志地玩玩具火车，阿史那雪说：“她叫麟，主人是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喜欢玩小火车。在第七次机器人叛乱时，父母带着孩子外出逃荒，把她留在家中。她一直在玩小火车，等待着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小主人。回家。”

他们走过一个书架，书架上坐着一个很陈旧的人偶娃娃，很漂亮，阿史那雪说：“她叫赛琳娜。在地球联邦末期，她靠着精准的导航系统，把主人一家和左邻右舍带到了安全的地下避难所。对人偶深怀恐惧的人们不许她进入避难所，她根据主人的命令，在避难所外进入休眠模式，等待着有一天主人走出避难所把她唤醒。”

执政官问：“后来呢？”

阿史那雪说：“后来，我们的军队收复那一带时，发现避难所早已经坍塌了，休眠的人无一幸存。她一直在休眠，没有主人的命令，谁都无法把她唤醒。”

阿史那雪走过一个人偶，介绍说：“这位是冰晴，主人临终前，给她下的最后一个命令是：‘你自由了，以后不必再执行任何人的命令了。’于是她守在死去的主人身边，在废宅里，一动不动，静静地坐了七千年。她没坏，只是没有可以执行的指令罢了。”

他们走过一个个人偶，阿史那雪向执政官介绍了这些人偶的过去，执政官感叹说：“看来，她们并不像大家想象得那样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