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老吴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参加程序员大会了,当难民船在地球联邦的最后一颗殖民星前吃了闭门羹之后,会议室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参会的最后几十名程序员颓然离开会议室,只剩下老吴独自坐在冷清的会议室中,看着大屏幕前漂亮的虚拟市长真梦发呆。
程序员已经心如死灰,他们想着的只有怎样把殖民星施舍的新计算机芯片植入飞船的计算机程序中,获得更强的模拟运算能力来建造更庞大的梦境城新区。他们编写了一个程序,降低了这座孤岛城市的海平面,让几座新编写好的小岛露出水面,用来建造更漂亮的海滨别墅、度假新村和游乐园—换句话说,就是制造更强大的麻醉心灵的麻药,用来逃避残酷的现实。
老吴问真梦:“我们真的没地方可去了吗?”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真梦只是一个用计算机程序编写的虚拟人物,她没法替他拿主意。
真梦回答说:“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没去过—流放者兄弟会。”
这个答案,老吴又何尝不知道?但作为地球联邦地球本土的人,他内心深处是出于本能地抗拒着投靠被流放的犯罪分子的后代。突然间,一个人拍拍他的肩膀,吓了他一大跳,回头看了一眼才知道萨多也没走,偌大的会议室就剩他们俩。
“我们为什么不去流放者兄弟会碰碰运气?”萨多问老吴。
老吴说:“你觉得他们会收留我们?听说他们可是恨透了地球本土的人啊!”
萨多说:“很久以前,那个来过我们梦境城的流放者兄弟会的军人,好像是叫小郑的,他说过如果我们没地方可以去投靠,就去流放者兄弟会,他们随时都欢迎我们。”
老吴沉默不语,他不知道兄弟会那头到底是龙潭还是虎穴,心头却只有一种绝非善类的感觉。萨多说:“当我想到要投靠流放者兄弟会时,连我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身冷汗,但我想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去碰碰运气吧。”说完,萨多就离开了,留下老吴独自坐在会议室里发愣。
会议室里,幽灵通信匣的操作界面摆在大屏幕的正下方,曾几何时,这是大家联络其他殖民星的唯一通信工具,但如今屏幕上的指示灯已经逐渐熄灭,有些是因为殖民星被摧毁,再也没有能力和外界取得联络了,有些则是因为殖民星那头怕难民们找上门,主动切断了联系,只有流放者兄弟会的那盏孤灯仍然亮着,只是他们一直没勇气联络。
老吴鼓足勇气,按下联络按钮,按照屏幕上的提示输入求救信号:“我们是来自地球的难民船,请收留我们。”
信息好像泥牛入海,老吴等了很久都没回音,他又把信息重发了好几遍,就在他失去信心,即将离开时,屏幕上却突然有了回应:“你们还活着?”
老吴对这样的回复并不意外。他们每次发出求救信息,别人的反应大多是这样,毕竟流浪了近两千年还活着的难民船非常罕见,估计他们也是仅有的特例了。
老吴好像看到一根救命稻草,这根稻草上却满是荆棘,让他犹豫着要不要抓紧。他呆立了一阵子,才说:“我这里是来自地球的难民船,请问你们那边是流放者兄弟会吗?”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是最高科学院的一个清洁工,代表不了流放者兄弟会,但我知道,任何地球人后裔想投靠我们,我们都敞开双臂欢迎。”听声音,对方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最高科学院?”老吴对这新名词表示不解。
对方说:“最高科学院是我们流放者兄弟会为了解决流浪过程中遇到的科学难题而成立的科研机构。太空流浪不比地球生活,要维持这支承载了近亿人的庞大流浪飞船群的生存,需要比地球联邦时代更高的科技,但我们的进展也不太顺利,面对急需解决的量子力学和弦论的统一问题,我们的科学家面对的是这两座庞大到穷尽一生都难以完全读懂的科学大厦,想把它们全部读完、融会贯通,再在这个基础上进行科学探索,非得要有远远超过正常人的寿命不可。”
老吴问:“那你们打算怎样走出这个困境?”
对方说:“我们打算培养一批寿命远远超过普通人的超级科学家,用来攻克这个难关。我知道这种对人类本身进行改造的事情在地球联邦时代属于禁忌,但为了生存,我们顾不上那么多了。”
老吴心里冒出一个小小的疑问,问:“作为一名清洁工,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多?”
对方说:“因为我已经报名参加了这个人体改造实验,我也许会死于实验失败。如果实验成功了,我可能会获得很漫长的寿命,也许我也会试着去学习那些让人生畏的科学知识,当一名科学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