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生存下去,他们不得不学习人类是如何通过身体语言来进行交流的。他们伪装成被遗弃的孤儿,被好心人收养,通过长时间的共同生活来模仿他们养父母们的举止神态。
养父母们惊讶地发现这些孩子们长得越来越像自己,而当外星孤儿们认为时机成熟之时,便会杀掉自己的养父或养母,变成他们的样子并取而代之。杀父娶母的细节描写十分可怕。
辨别伪装者的难度变得越来越大,但人类最终还是发现了这些外星人与地球人之间最根本的区别。
尽管外星人几乎能够惟妙惟肖地模仿人类的所有举动,但他们并不具备人脑中的镜像神经系统,因此无法感知对方深层的情绪变化,并激发出类似的神经冲动模式,也就是所谓的“同理心”。
人类发明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辨别方法,去伤害伪装者的至亲之人,看是否能够监测到伪装者脑中的痛苦、恐惧或愤怒。他们称之为“针刺实验”。
当然,这个冷酷的故事也告诉我们,在这个宇宙间,人类并不是唯一一个和自己父母处不好关系的物种。
老吕知道关于巴鳞的所有事情,他认为狗鸦族是镜像神经系统超常进化的一个样本,并为此深深着迷,只是不赞成我们对待巴鳞的方式。
“但他并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啊!”我总是这样反驳老吕。
“镜像神经元过于发达会导致同理心病态过剩,也许他只是没办法忍受你眼中的失落。”
“有道理,那我一定是镜像神经元先天发育不良的那款。”
“……冷血。”
当老吕带着我找到巴鳞时,我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最冷血的那一个。
巴鳞浑身**、伤痕累累,被粗大生锈的锁链环绕着脖颈和四肢,窝在一个五尺见方的砖土洞里,光线昏暗,排泄物和食物腐烂的气味混杂着,令人作呕。他更瘦了,虹蝇吮吸着他的伤口,骨头的轮廓清晰可见,像一头即将被送往屠宰场的牲畜。
他看见了我,目光中没有丝毫波澜,就像是我十三岁的那个夏夜与他初次相见时的模样。
他们让他模仿……动物**。老吕有点说不下去。刹那间,所有的往事一下涌上心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仿佛是被什么鬼神附了体,所有的举动都并非出自我的本意。
老吕说,我冲进买下巴鳞那暴发户的家里,抓起他家少奶奶心爱的博美一口就咬在脖子上,如果不放了巴鳞,我就不松口,直到把那狗的脖子咬断为止。
我们把巴鳞送进了医院,刚要离开,老吕一把拉住我,说:“你不看看你爸?”我这才知道父亲也在这所医院里住院。上了大学后,我和他的联系越来越少,
他慢慢也断了念想。
他看起来足足老了十岁,鼻孔里、手臂上都插着管,头发稀疏,目光涣散。
前几年普洱被疯炒时他跟风赌了一把,运气不好,成了接过最后一棒的傻子,货砸在了手里,钱也赔了不少。
他看见我时的表情竟然跟巴鳞有几分相似,像是在说,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我……我是来找巴鳞的……”我竟然不知所措。
父亲似乎看穿了我的窘迫,咧开嘴笑了,露出被香烟经年熏染的一口黄牙。
“那小黑鬼,精得很呢,都以为是我们在操纵他,其实有时候想想,说不定是他在操纵我们哩。”
“就像你一样,我老以为我是那个说了算的人,可等到你真的走了,我才发现,原来我心上系着的那根线,都在你手里拽着呢,不管你走多远,只要指头动一动,我这里就会一抽一抽地疼……”父亲闭上眼,按住胸口。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我走到他病床前,想要俯身抱抱他,可身体不听使唤地在中途僵住了,我尴尬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回来就好。”父亲在我背后嘶哑地说,我没有回头。
老吕在门口等着我,我假装挠挠眼睛,掩饰着情绪的波动。
“你说巧不巧?”
“什么?”
“你想要逃离你爸铺好的路,却兜兜转转,跟我殊途同归。”
“我有点同意你的看法了。”
“哪一点?”
“没人知道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