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必须留下信息,让他们精确定位我们的位置?”
“是,这就是我跟你一起渗透的原因。如果能精确定位,特执会就能通过吸收电磁辐射的方式,把我们引导回去。”齐姜又朝门缝里看,“我估摸着,在佛像背后留下些什么,也许有用。”
“扑哧。”
“你笑什么?”
“这座庙宇根本不可能保留到千年以后!”夏后说,“梁山这一片我在几年前就踏遍了,根本没有这座庙宇,它早就湮没在战乱之中了!你睁大眼睛瞧瞧,这梁、这柱、这山墙,别说千年,今年冬天第一场雪下来,只怕就要塌了!”
“嗯……”齐姜愣了片刻,“但……总有……地基会留下吧?”
“留下跟被找到是两回事。”
“什么?”
“要留传下来,并且是有价值、能被文物考古者发现,还要拓片、保存、发表,才能最终被你们那什么特执会搜索到,是不是?”夏后冷静地说,“相信我,中国历史太浩瀚、太庞大了,即使是重要文物,被发现、被整理、被解读的概率也低得你不敢想象。故宫博物院里一百多万件文物,件件都是国宝,但别说展出,到现在还有绝大部分根本没人仔细看过,只能简单地编码注册,就放进保险箱束之高阁,等一代接一代的研究员们慢慢翻来。你要在这地基上随便留点东西,即使过一千年它没被掩埋、磨损,被发现的可能也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又一阵滚雷从头顶隆隆响过,大殿上方的瓦片被震得啪啪乱响。齐姜一脸惨白,茫然地看着夏后。
“只有一个办法减少熵了……”
“我有一个想法。”
半晌,两个人同时开口,都是一怔。夏后问:“什么办法?”齐姜立即拼命摆手说:“不、不,没什么……说说你的想法吧!”
夏后凑近齐姜,低声说:“这里是乾陵后山,你懂吗?”
齐姜摇摇头。
夏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唐朝十几个皇陵,就只有乾陵地宫从未被人发掘。它,穿越千年,保留下来了。”
银色的闪电撕破西方的天空,他们朝着红彤彤的东方奔跑。云层越低,天际便越红。火光经过漫反射后昏暗了不少,云层看上去活像某种野兽的胃。这场面对于在重庆生活了几十年的夏后来说太熟悉了,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原来的时代。红云标示了目标,而闪电照亮了脚下的路。
“我们还有多久?”闷着头跑了一个小时后,夏后问。
“大、大概六个小时,”齐姜回答,“每一次波涌的间隔都是二十三小时四十五分十秒十二毫秒。”
“这么精确?谁确定的啊?”
“宇宙!”齐姜说道,“我们人类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干扰或是破坏,哪怕一毫秒都无法影响。这是宇宙尺度的力量。”
“那……你们特执会究竟做什么?”
“我们……”齐姜在夏后的帮助下爬上一块岩石,又反身将他拉上来。两人一起躺在岩石上喘息。齐姜说:“除了尽可能地观察和预测外,我们最大的任务其实是善后。”
“也就是说,历史发生偏差,人类社会急剧改变的时候,你们要负责隐瞒,隐瞒不了就解释,解释不了就动用一切手段平息?”
“对。”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些人发现了异常,你们会……关押他们,甚至是秘密处决吗?”
“任何事态都必须被平息。”齐姜坚定地说,“我们的信念是:现在就是最好的。永远不要去猜测世界是否会变好变坏,因为人类社会是经过几千年磨合而成的,一旦有任何一丁点儿不同寻常的改变,都将是灾难性的,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与整个世界相比,个人太渺小了,太渺小了啊……”
她转向夏后,语气轻了许多,说:“别说其他人了,就是你我的亲人、朋友,因为与我们关联最为紧密,现在已经处于完全隔离的状态下了。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能平静接受,那才是最好的结局。你……你能明白吗?”
夏后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楚。他点点头,又颓然摇摇头。
“我还是不明白,难道渗透之前就没有?你又怎么保证几百几千年后,没有特执会了,就不会发生渗透到我们之前历史的事件?”
齐姜摇头:“我也不知道。根本没人知道。但你忽略了一个事实:地球并非永远在同一个地方。虽然它绕行太阳的轨迹是大致恒定的,但太阳系却在以九十万千米每小时的速度前行。我们只能这样假设:从某年开始,太阳系的轨迹切入了某个高维度宇宙弦的振动范围,才导致渗透开始发生。当然,也根本无人知道什么时候太阳会带着我们离开这区域。也许在那之前,人类早就因各种渗透事件而彻底灭亡了。”
夏后深吸了一口气。
“你害怕了?”她问。
“是你疯了。”夏后回答,“如果不是,那一定是这世界疯了。”
他俩都不再说话。片刻,两人同时站起来,继续赶路。前面已经没有道路,齐姜燃起一根柴火,带头向林子里钻去。好在这里是皇家陵园,经过两百多年维护,大型野生兽类已销声匿迹,只偶尔有狐狸或是野猪一类的动物出没。
没有鞋子,两人的脚早就破了;单薄的衣服既不能御寒,也挡不住尖锐的灌木、树叶等物。夏后被一簇灌木划破了手,正要叫疼,却见前面齐姜的手臂和大腿被划得鲜血淋淋,她哼都不哼一声地继续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