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霎时明白了齐姜的真正使命。他脚下连着绊了几下,险些跌倒。
齐姜回头问:“怎样?”
夏后咬牙忍住脚踝的疼痛:“没事,走!”
会议室的门开了,一号丢了烟头焦急地问:“查到了吗?”
郎云摘下眼镜,沉重地叹口气:“没有。一点违背历史常识的东西都没有。他所做的笔记全是基于已知历史的阐述,看不出有异常的地方。”
一号愣了片刻,见郎云要走,他一把拉住了他,恳切地说:“教授,请您再审视一次。”
“我已经全部看完了。”
“不、不,你不明白……”一号看着他的眼睛,“现在还剩下三小时二十七分,请您继续审视。”
郎云跟他对视了几秒钟,勉强说:“好吧……那我再看一次。”
“不,不是一次,你还是没明白。在时间没有结束之前,请您一直审视下去。”一号说,“这是关于全体人类的事,教授。”
郎云重新戴上眼镜,没有说话,转身回到了会议室。一号刚长出口气,通信器就响了:“熵值进一步增加!异常失踪报告已增至五千四百份,涉及四十七国!十六个组织和公司已经完全消亡,波及人数约十六万人!特别执行权现在下放到AAA级,拥有此级别的单位将自动获得无限制拘押、审查、隔离,及其他符合标准程序的权力,所有与之相违背之法律将自动更改,所有不予合作的举动将被视为特别严重的违法行为,必须在事态进一步扩散前予以处理……具体名单已传送至各授权单位……”
“神啊,”绝望的一号单膝跪下祈祷,“请饶恕我们吧!”
“等……等等……我……实在走不动了……哎呀!”
齐姜停下脚步,只听“哗啦”一阵响,夏后失足从斜坡上滚下来,撞在齐姜腿上。齐姜本摆好姿势要顶住他,没想到自己的体力也严重透支,双腿一软,两人一起往下滚。好在斜坡不长,又长满草甸,两人抱着滚了十几米,摔进了一道沟里。
虽然没有受伤,头却滚晕了。两人也顾不上头挨着头、腿缠着腿的奇怪姿势,因为彼此都只剩下喘气的劲了。
喘了老半天,夏后突然听不到齐姜的喘息声了。他有些奇怪,屏住呼吸听—她在刻意压低呼吸。有人?不……四周一片寂静……
也不是真的寂静……怦!怦!她的心跳得好快,怦!怦!心脏透过她的肌肤,一下一下地撞在自己胸前……
“如果……”齐姜的嘴几乎贴在夏后的脸上,轻声说,“如果现在就要死了,你能不能抱紧我?”
夏后刚刚有些清醒的脑子,立刻因血液过度涌入又有些犯晕。他双手自然一收,抱紧了齐姜,忽然脸上一凉,接着又是一下。他诧异地抬起头,只听不远处的林子像被什么重物砸到,轰然作响。这响声刹那间扑到了自己身上—暴雨终于下来了。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倾泻在山林间,须臾,他们躺的沟里便有水哗哗地流淌。山洪……夏后想……这么大的雨,也许不到一刻钟,这条沟就要被淹没了……
他刚要动,齐姜反过来抱紧了他,喃喃地说:“别杀人,别被人杀死……”
“什么?”夏后挣扎着要起身,“起来,小心山洪暴发。”
“要降低熵值……”齐姜整个人都钻进夏后怀里,继续收紧手臂,双腿也缠住夏后的双腿,说,“你后不后悔遇到这种事?我们人类啊,始终还是太弱小,太弱小了……”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涌入夏后身体,他一下挣脱开齐姜,跳起身,又一把将齐姜拉起来,顶着大雨对她吼道:“走!继续走!”
“我们走不了了!”齐姜哭出声来,“被引导的概率太低了,你不明白!如果我们不在三十平方米内被感应到,根本就无法反相渗透!我们完了!”
“我有办法!”
“你根本不懂!”齐姜用手指着东边方向,“大雨马上就要浇灭火焰了,我们往哪里走?而且温韬正在挖掘乾陵,他们焚烧了宫殿,焚烧了城门,封锁了方圆十几里,我们怎么留下痕迹啊!”
她神经质地摸到夏后的咽喉处,低声而急促地说:“别再与人接触,别增加熵值了!为你的亲人朋友想想,为我们的世界想想!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们根本来不及引开那些人,再留下印记!想想啊,好好想想!你也说过,文物太多了,也许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发现那些印记,也许……”
她的手慢慢收紧,收紧……夏后突然一动,她本能地双手一下掐紧他脖子,但他却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挤出一口气说:“你……试着相信文科生一次……”
齐姜的眼泪哗哗地和着雨水往下淌。她想加把劲,但冰冷的雨水在带走体温的同时,似乎把力量也带走了。夏后并没有反抗,她的手却怎么也掐不紧,甚至渐渐地手臂酸软、腰背酸软、全身酸软……
她软软地倒下,被夏后一把抱住了。夏后凑到她耳边大喊:“我相信你受过特别的训练,一定坚持得下去!跟我走,快跟我走!”
“轰……轰……”雨越下越大。夏后死拽着齐姜,把她拽上一座小丘。站在小丘上,眼前骤然开阔。
小丘下一马平川,几里地外,与长安玄武门建制完全一致的乾陵玄武门城楼已经在大火和暴雨的连番打击下坍塌了,与它同时坍塌的还有它身后的几座宫殿。这些建筑太大、太华丽了,燃烧了几天几夜,此刻还未被大雨完全浇灭。残留的火焰把倾泻下来的雨都渲染成了红色,如同血雨。
银灰色的闪电在其后高大的山体上方,在两位伟大皇帝合葬的陵墓上空盘桓,有一段时间,天空连续闪烁了几分钟,照得整个大地一片雪亮,雷声却寥寥,仿佛正在云端观看的天人也陷入了沉默。
不知是累、是冷、是痛,还是目睹了中国历史上最为辉煌伟大的陵墓宫殿最后的时刻,夏后抑制不住地颤抖。齐姜抱紧他的手臂,喃喃地说:“他们烧完了……他们一定已经进山,准备挖掘地宫了……我们要靠近吗?”
夏后摇摇头:“温韬没有找到地宫。他挖掘了十几天都未能找到地宫,由此还留下了一道四十几米长的深沟。不,真正的地宫是在许多年后,几个农民炸石取材时无意间发现的。温韬挖遍了唐室的陵墓,唯独这一次却没有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