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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辩(第4页)

“现在,不用告诉我,我们还有剩余几百年的时间去了解。”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怎样才知道,那个裁决或是考验我们的高维文明,祂们正在观看呢?《永恒辩》的观众,真的存在吗?”

对于高维观测者的测验结果,是在创造我不久前得到的。他们挑选了一个离空间站最近的矿物质星球,在接近地心的位置打造了五十多个隐蔽的实验腔室,用一部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乡愁》作为被观测的对象。除了特制的放映设备,没有任何生物以及能进行观测的科技设备,隔绝所有视角后,将在概率云中捕捉到的电子激发成量子叠加态,并将其设置成启动电影的放映开关。一旦有非人类、非任何科技造物(如空间站附近的探测卫星或侦察舰)作为观测者,它的观察动作在宇宙间不受阻碍地打开了开关,《乡愁》的波函数就会坍塌,它要么自动进行放映,要么从储存设备里消失。

“实验结果如何?”我问。

“有十九个实验室里的《乡愁》被观看完毕,有八个实验室里的电影消失。这说明,我们正在被观察,所以,关于拯救三维人类的设想很可能行得通,于是我们想起了《永恒辩》。”

“高维观察者到底是善是恶?祂们为什么……”

“没有善恶啊,宇宙本没有目的,一切所见都合乎它自己的情理。”

李南生自言自语着:“那如果,祂们也感受到了同样的乡愁……”

吴宇年的眼神落在虚空,仿佛有什么接管了他的心智:“也许吧,乡愁,在祂们的更高维。”

接下来几天,我强迫自己处于一种冥想状态,生物电脉冲的刺激将许多潜藏在大脑海马回的记忆打捞起来,如远处的波涛乘风翻卷而至。我和李南生对此进行过多次讨论,她并未看过成片,但记得在制作过程中,摄影、美术、灯光、场务,每个人都把那一切当作唯一的真实。

在花费数年搭建的那个没有边界的电影场景里,街道、房屋、建筑、交通、道具样样形神具备。在那个“永恒城”,包含着过去和未来的时代,没有被标记的时间、被命名的空间,没人喊A和Cut,没有剧本和刻意铺排,所有疆界都在宏大的日常中渐渐消散,演员和观者模糊了自己的身份,第四堵墙被彻底打破。

你会在酒馆里遇见宇航员和唐代诗人坐在一起推杯换盏,在巨石神像广场看见外星生物和耶稣面对面并对其虔敬膜拜,在日落海滩围观一场机器人乐队的海上朋克表演,在城邦高塔之上望见中国皇帝吟诵莎士比亚的绝望之诗,聆听由亚特兰蒂斯海底传来角斗士与锦衣卫的怒吼回声,欣赏天使和魔鬼奔走到人间忘情地拥抱和亲吻……

“你第一次不同意以银幕动作为动机,跟所有人解释说,我们与时空的关系即将在这部电影里被重写,因为你开始用以往绝无可能的方式,来探索人生中这个不可捉摸、无可挣脱的特质!”她短发的可爱模样令我想起我们的第一堂课。

我点点头,闭目凝想那一如蜃楼的造景,那些不顾命运裁决的时空,叠加、卷曲在一幅画面里,八个小时,这短暂的思想分明有我长久的愿力,我感到一阵喜悦和安乐,仿佛回到地球、回到家,一个人在暗室里,看完它。我雀跃地向她陈述这一切,只有不加分别地沉浸于此,才能窥破这表面的无序与眩晕。

而正是这不可思议、不可言说的主旨,《永恒辩》才在我脑中渐渐显形,我突然意识到,只需要将这个主旨延续下去,就能痛快地打造一个宇宙级的隐喻。

我牵着李南生的手,痛快地告诉吴宇年,你的设想没有错,宇宙不过一场实验、一场表演!从地球诞生起,剧本便开始落笔第一字,所有剧情和结局都已写好,激励事件何时出现,第一、二、三幕何时开启,主角何时遇到导师、看见神启,一切人物与事件都在钩挑波撇,直到抵达那个至中至正的主旨核心。就是如此,你最好知道自己正在被自我观测,借假修真,最后在一切结束之时,完成对永恒的指认!

他闭目,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仿佛流浪者在竞逐一个不被理解的宇宙,而现在看到终点。

“天问号”日与夜的交替遵循最近一颗恒星的运行规律,李南生的睡眠舱在我边上,像一枚茧,我们像从前一样互道晚安。看着她与世界重归于初的背影,我想我是忘了咒语,不然可以催生一次夜晚的霜降。

在我发表《永恒辩宣言》那天,我和李南生乘坐太空穿梭机造访了这片星域的其他空间站。我第一次看到“天问号”全貌,在天鹅绒般的黑色背景下,她就像折叠的白色长城,上下相接,烽火四溢,固执又羞涩地向宇宙发问。

吴宇年披上半截白袍,将我们接驳回作战舱。一切准备就绪,杨简军长向他郑重致意,方汀、严伦、宦杰等执行官在工作台紧张操作,漂浮的图像和数据在他们手中飞来飞去,几十个微型无人机扫描出我的全息影像,所有眼睛都在看着我。

我定立在原地,恍若身不在场,李南生在背后轻轻摇晃我,像摇撼一罐沉积许多原料的果汁。我定了定神,吴宇年随即宣布,与银河系悬臂内所有轨道空间站开启中微子通信频道,接下来,我的每一句话将会即时传递至永恒辩纪元的所有人类面前,造就全新的历史节点。

“是的,从现在起,我们将一起完成一部伟大的电影,叫作《永恒辩》。这部电影,没有特定的剧本和情节,没有主线与支线,场景设定在宇宙任一角落,时代即是我们身处的当下,不需要文字和语言来说明,《永恒辩》的主题内涵就在过程中,我们演绎它的过程中,任何关于电影的目的都不存在,最好让一切自由发生。”

“只要继承了《永恒辩》的核心主旨,我们就能再现它、完成它,不用谈论、不要辨认,这主题原本就是不可说。那么现在,电影已经开始了,每个人都要记住自己的角色,你是一位执行官、领航员、舰长、医疗官、配餐员、修理工,你还可以是艺术家、思想者、觉悟者、师长、朋友、爱人……”

“职业和身份只是一层外衣,你和你的角色彼此清晰可辨或无二无别。都不重要,你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参与一项活动,帮他人做一件小事,你穿梭于睡眠舱、工作间、实验室、数据库,甚至是太空战场,你是电影的一部分,在这里,没有绝对的主角,你的故事自成逻辑,你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念头和动作、每一次感到甜蜜或惶惑,你做梦、你洗澡、你哭泣,你在任何时候,请记住,我们在电影中,在《永恒辩》中。”

“你可以把这当作一场疯狂的真人秀或思想实验,没关系,只要维持我们在宇宙间的生活,电影就还在继续,永不落幕。你在造戏,也在观看,不仅如此,宇宙中还有很多我们的观众,但唯独我们自己掌握着全部的剧情。我并不知道故事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而我正在通往下一秒的时间里,与之共存,所以,从头到尾,只由我们自己来指认一个开端和终局。”

“我是《永恒辩》的导演,你也是,我是我找来的一个角色,来负责扮演我。我会分享最重要的观点,接下来,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一部电影,自己是不是在扮演自己,任何话都是台词,一切动作都是故事动机,就算是自己对自己说Cut,就算故意与观众对视,就算对此充满怀疑,那也是电影的一部分,谢谢你们造就永恒。三维宇宙还在继续滑向渊薮,在得到拯救之前,一切,都是《永恒辩》。”

“那么,A。”我说。

我的目光穿过舷窗直抵太空深处,仿佛看到宇宙轻轻抬起眼睑,垂阖之间向我致意,我们同时被一种温柔的思想击中,即“电影开始了”。

“天问号”热闹了起来,方汀每天要处理各区域技术与思想的升级需求,他们在熟练操作物质转换器的同时,也想熟读诸子百家和莎士比亚,能默记猎犬座星图中每一颗行星的坐标,更能辨别协奏曲中的任一音符……跟原始电影里的角色一样,在此时此地,扮演那些穿梭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他们说这都是为了《永恒辩》,新使命让新人类找到了漂浮在太空的意义。

还有正在进行的星际拓展计划请我们重新命名、制定战略,有些事李南生比我更在行,她擅长将流程规范化,为想象力提供无限的空间,所有可见的资源在她眼中就像排兵布阵,如同在宇宙中编织一件轻盈的织物。她的头发一天天变长,是我没见过的模样,一种淡漠和自在的气质将她如夜景般蒙在眼帘上,我常常侧目凝视,看见自己的喜悦在她睫毛上摆**,我知道我会像从前一样依赖她。

联邦政府给予我们最高通行权限,我们有权参与各大空间站的重大决议,讨论未来能源、武器的发展方向,确保故事线在《永恒辩》的指引下向着最好的终点而去。有更多人喜欢去群星冢看电影,方汀激动地说,她爱上了《星际迷航》里长着尖耳朵的男二号,这种感觉就像是以身外身做梦中梦。严伦和宦杰在一起看完《断背山》之后,突然对彼此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吴宇年和杨简不再担心小行星带外有敌人进犯,因为对方也正忙着制造电影中打破平衡的激励事件。

渐渐地,他们跟从前的我和李南生一样,迷上了那些充满隐喻的画面,就像每个人正在经历的此刻。炮弹轰向人脸一样的月球(10),小胡子工人被卷入大机器的齿轮间(11),猿猴抛起骨头下一秒切向太空飞船(12)……如此种种,令他们深谙如何将自己打造成一个隐喻,只身试探这三维宇宙包容力的深度。

新人类感到对二维化危机的恐惧在慢慢消解,他们坚信,只要活在一种近乎永恒的状态中,来自星际空间的任何打击都对此无计可施,这种信念不是像电影中相信正义终战胜邪恶或是爱能拯救一切的论调,而是一种不可摇撼的本能。只要《永恒辩》还在继续,我们终会得救。

一切都在变得有序,而有时,当我独自面对吴宇年,却难掩疑虑,这个计划包不包含别的成分,比如超出事实以外的。他的目光在群星间闪烁不定,接着摇头,宽慰我说,我也看过很多电影,疑惑、焦虑、摇摆,主人公在踏上冒险旅程之前总会有这样的心情,正因为如此,他才鲜活起来。你也同样,已经不只是基准人,而是一个鲜活立体的人物,你有你的喜怒哀乐,会脆弱会害怕,也会因为某个人变得强大起来,就像个孩子。你时常怀疑自己,甚至陷入精神困境,但你学着从热爱的事物中寻找勇气。这个地方给你一种逼仄感,你想活在恒星下,可是,人类共同面临的恐惧让你不得不承担起责任,主动或被动地走上这条救赎之路。这才是你,在一个很重要的节点,接受了一个任务而已,电影里,最让人感动的就是人物弧光,不是吗?

“天问号”校准着日与夜的分界线,我忽然有种夜观明星的清朗,感觉自己像滚雪球一样饱满起来,一路吸取所碾过的事物,而电影,才得以任其意志自由来去,按照自己的情理去畅言。

我选定了一天作为永恒节,这一天是地球传统文化的复兴日,我们穿着从前的衣服、唱古老的歌、畅聊旧时电影,可以扮作“永恒城”里的任一形象,宇航员、唐代诗人、外星生物、造物主、机器人、皇帝、角斗士、天使或魔鬼,在创作者的笔下受难,在自己所造的舞台上,不眠不休地在知觉里流窜。不止那一天,剩余所有时间都是对《永恒辩》八小时的演绎和延伸,浸入生活的仪式感,如同雪溶于水般在庞大的人群中散开。

我提出了群星命名计划,用地球纪元电影人的名字,重新为群星命名,从太阳系到半人马座星系,从最近的轨道星域到浩瀚星图里的标记,都被汰换成我们曾无比仰慕的那些名字。李南生觉得饶有趣味,将三光年外的两颗比邻小行星冠以我们的名字。很快,电影人的名字不够用了,就用电影的名字。我们时常在空间站瞭望台的观星舱躺下来,看到那一颗颗美丽而非凡的星球,孕育着令人敬畏的奇迹,四百击星、七武士星、霸王别姬星、第五元素星、阿凡达星……这壮丽的版图之上,一定也有很多眼睛正凝视我们,看见我们对未来的渴仰在一片荒芜中激**着。

我给自己找了一份工作,在数据分析舱负责观测宇宙二维化的速率和态势,每天记录不同星域的二维图像,和测算员一起计算三维星云陷落的空间物理模型,以此推算永恒辩纪元剩余的寿命。活动广场穹顶的时间轴线换成了倒计时,我们每天在广场上来来往往,抬起头,把自己想象成一根手握箭头的秒针,不断抵抗着数字的逼近,然后,我们会活得更加用力。

我常把休息时间花在观测上,因为无线电望远镜阵列的视距有限,我们根本看不到二维化起始的地方,就像在摄影机框不到的法外之地,有人伸出手轻轻一弹,多米诺骨牌接连倾覆。我们不知道在那片想象力都难以抵达的辽远空间发生过什么,是将宇宙规律当作终极武器的星际战争,或仅仅是宇宙自然换季的新陈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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