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危险也很害怕,但是……”
“好奇曾经让我们毁灭。”
“也许是的,可我没办法不去想。”
“好,”长老微微点头,表情像是答应给孩子糖吃的父亲,“三天后,日落前,来这里找我。”
“好的,长老。”
我准备起身离开,他盘腿坐在垫子上如如不动,目光揪着我,说,“带上你的武器,跟我证明你有知晓真相的资格。”
“好。”我掩饰自己的慌张,拧身向后退出房间。
大乐城的人从来没有过分歧,也无需用任何方法来解决争端,可就在今天,我明白,我成了第一个打破铁律的人,我忽然想起那只孤独的羊。
没有比长棍更适合的武器,齐眉棍立棍于地,舞动时可倭、劈、扫、舞,灵活多变,棍声呼啸,气势极为勇猛,但杀伤力却不大。我还对它做了一些改造,便于防守。
那天到来之前,我邀请将离一起看夕阳。我牵着她的手在山坡上的花丛间奔跑,看着远处的太阳变得像沸腾的糖浆一样滚烫,我伸出手,对着地平线的方向大喊,“落—落—落—”
将离也跟着我喊,“落!落!落!”
“将离,你知道吗?同风车作战,有可能被打入泥淖,也有可能攀上群星!”
“嗯,你知道的,我都知道。”
落霞融成的碎金染上她睫毛,我们青春的萌蘖就这样在丰盛的余日中轻轻抽芽。
约定之日,我独自欣赏完落日的盛景,拿着长棍走进长老的屋子。他沏好茶,一直在等我,窗户已全部关上,几盏烛火像萤火虫的光点。
“长老。”我带上门。
长老示意我先喝茶。不得不承认,我喜欢这里的仪式感,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之前,大家都会用属于自己的动作来表示—“我开始了”。
茶水的热气温润着我的眼睛,我饮了一口,右手紧紧握住长棍。
“别紧张,你都出汗了。”
我饮尽剩下的茶,站起身,对他鞠躬致意,“长老,请指教。”
“好。”
他话刚落音,不同方向的门帘后竟然走出了三个有着金属肢体的机械人!它们站到长老身前,将我团团包围。“这是?”我仔细辨认着它们的构造和质地,确认是没有生命的机械体,我盯着那三双发出红光的机械眼睛,想起边界的龇狗。
“最后一个边界吗?”我咬紧牙关。
长老闭上眼睛,眉头微微皱起,三个机械人瞬时启动,它们各自用传统的功夫招式展开攻击。我即刻明白,长老的大脑和这三个机械人是通过某种方式连接在一起的,他只要通过大脑发出指令,它们就能接收信号、任意活动,不过,这显然超出了我的认知。
后来我才知道,很久以前,脑控机械体的奇绝技术诞生于一场测试,就像我现在这样,在一位数学天才为一位警官精心准备的逆向图灵测试中,测试者的身份渐渐真相大白。严密逻辑让所有的细节与来路变得清晰起来,而长老,和我,测试者与被测试者,也仿佛如磁性尽失的罗盘,互相失去指引。
为首的机械人跨出马步,对我冲出一拳,我轻松躲过,然后提起长棍挑开它的手臂,其余两个机械人分别占据我的左右方,共同出击。我双手将长棍挥舞出一个圆形扇面,挡住它们的进攻。木棍和金属的撞击声在房间内回**,长老依然紧闭双目,用意念作战。我知道,长老并没有使出全力,如若真想彻底制服我,我这肉体凡胎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
趁着它们调整姿势的空隙,我发现其余两个机械人的动作要比主机械人更缓慢,它们很可能是单独受控于主机械人。很快,它们三个同时向我围拢,我用力将长棍立在地面,以此为支点,一个起身弹跳,绕着长棍分别重重踢在它们身上。它们同时失去平衡,跌落在地,木质地面瞬间被划出长长的印痕。
机械人重新站起来,地板吱呀作响,接着,它竟开口说话:“好功夫。”
我不由震惊,“长老……”
“你只是热身而已,接下来用全力吧。”
我重新摆好阵势,手握长棍迎敌,我明白,面对三个坚硬的金属架子,木棍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它们身上一定有一个致命的地方,就像大乐城必定有个出口。机械人使用的拳法灵活快速、节奏分明,尽管我巧妙避守,体力也撑不了太长时间。几个回合下来,我不仅破不了它们的招,更无法比拼蛮力。很快,我完全处于劣势,被它们逼到角落,喘着粗气看向那发着红光的眼睛。
我吃力地再次躲掉它的一记重拳,它的金属手掌陷进了木墙里。趁此时,我闪过其他两个,骑上主机械人的肩膀,用长棍锁紧它喉部。我趁机仔细观察,它身体的部件都紧紧贴合,唯有后椎位置留有一个方孔。它挣脱束缚,双手将长棍折成两半,而另一个机械人也上前,将我一把掀下。我摔在地上,腰部一阵疼痛,只得蜷在一隅。
它们慢慢向我靠近,主机械人将两截木棍扔在我面前,另一个抬起脚踩在我头上。我挣扎,但没用,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地面,从如此低的位置看别人的脸,它们身后的长老依然平静安详。
“松落,还能起来吗?”它说。
我闻到一股血腥味,然后,听到地板上“叮咚”一声,那是将离的糖,正好落在手肘一旁。我艰难地将那颗糖挪到嘴边,和着一丝血含住。此刻,我仿佛听到她那伴随着落日余晖的声音,“落、落、落……”
甜味和血腥味交替在脑门冲撞,我闭上沉重的眼睛,咬碎糖,吞下,然后保持低沉的呼吸,就像快要睡着。空气变得浓稠,一切都慢了下来,我就像一枚坠入泥淖的新芽,却积蓄着飞向群星的力量。
我感到有什么正变成沸腾的糖浆落入身体中心,我将那一股力气聚集在腰部,接着双膝跪在地上,翻腾着起身。此时,机械人的脚下突然踩空,我迅速捡起地上的两截长棍,再度与它们三个缠斗。
“能。”我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