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跳扭扭舞吗?”王毛毛在我身后问。
我知道扭扭舞,《低俗小说》里乌玛·瑟曼和约翰·特拉沃尔塔跳过这种舞。
“不会。”我说。
“我可以教你。”她说着,走到我面前,扯下她右耳的耳机,塞到我的左耳。
“不跳。”我说。
音乐响起,节拍像电流一样穿过我的耳朵,震得右脸发麻。她自顾自地跳了起来。
天不知不觉黑尽了。
月光照着她的脸,她闭着眼。王毛毛的皮肤太白了,她的鼻翼两边布满了雀斑,像脸颊上趴着一只灰色的蛾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会经历这样一幕:我站在北京动物园的湖畔,看一个才认识了不知道该说几小时还是几天的姑娘在震耳欲聋的鼓点中,伴着远远近近的狼嚎跳扭扭舞。
青草上的夜露,透过云层洒下的月光,空气里的味道,还有眼前的姑娘—在月光下,在草地上,在食草动物的粪便气味中跳舞的、长着雀斑又平胸的姑娘—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空寂的发红的苍穹下,动物的吼叫声此起彼伏。那些夜行困兽靠嗥叫来让自己与月亮相连—它们身体振动发出的声音的波浪,由这个动物园一圈一圈向宇宙深处**漾开去。
王毛毛睁开双眼。她的眼睛像某种小小的野兽,在猩红的夜空下闪闪发光。
她用这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我。
我也跟着王毛毛的步伐扭了起来。
王毛毛举起一只手臂,伸出食指,指向夜空,闭着眼睛尖叫:“嗷呜—”
“嗷呜—”我也对着夜空嗥叫。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宜家商场里逮着中国人聊天的芬兰哥们儿。在北极圈漫长黑暗的冬夜,几十天见不到一丝阳光;而在五月底到七月中旬的极昼里,太阳永不坠落。在极昼和极夜的日子,即使矜持如芬兰人,也常常禁不住狼嚎两嗓子。
就像此时此刻的王毛毛和我。
我们的声音会像那些原始而清澈的嗥叫一样,在这个湿润、闷热、奇异的夜晚,**漾到宇宙深处去吗?
我低头看着王毛毛。
这感觉真是奇怪,因为被困在时间囚笼的一百三十多天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自由的人。
而现在,在月光下,在草地上,我们是方圆百里最自由的两具血肉之躯。
王毛毛突然停下脚步,把两枚耳机收进了口袋。
鼓点和节拍消失了,夜风包围了我们。
她踮起脚尖,把脸轻轻地凑到我脸前。
我坐怀不乱地看着她,心里却搞不清楚她这算不算在暗示什么。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走,”她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王毛毛说的这个人,就是她之前提到过的那位“幕后高人”。我跟着她从动物园出来,趁着夜色打车到了雍和宫旁的官书院胡同。
进了胡同,黑灯瞎火地走了一段路之后,前面出现一盏昏黄的路灯。路灯下蚊虫飞舞,三三两两地坐着些摇扇子的闲人。走近
了,才看清靠墙竖着的一块纸板上龙飞凤舞地写着:
名老中医独家研制孩子不打针不吃药依托量子纠缠理论直系亲属针灸即可
我正看得瞠目结舌,这时又发现到旁边的路灯杆上贴着一张告示:
看相算命皆是骗人切勿上当街道办宣
一个穿汗衫的大爷坐在这块“切勿上当”的牌子底下,招呼道:“美女,看不看相?算不算命?”
王毛毛正笑眯眯地欲答,我赶紧说:“大爷,咱识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