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个已经“过去”的事件就像是游戏地图上尚未展现的领域,虽然早已写就,但对王毛毛来说却是完全未知的。她可能有些害怕,但又无法释怀。
“你真的想去?”我问。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跳轨吗?去了你就知道了。”
因为获得了我的时间,王毛毛现在可以去2018年8月8日早上七点二十分以后的世界。没来由的,我觉得在这个世界里,我应该对她负责。
“那走吧。”我说,“对了,你还没说为什么不死了?”
“因为莫名其妙地被个傻子救了啊。”
她已经远远地走到我前面去了。
在去王府井大街七十四号的路上,我给陈果发了个信息,让他留意着电脑,一旦有了计算结果就告诉我。
已经好几年没来过王府井了,对王府井的印象就是全聚德、五芳斋、全素斋、浦五房、东来顺,没想到七十四号原来不是什么百货商店、小吃店,而是“东堂”—北京挺有名、挺气派的一座天主教堂。
今天有对儿新人要在这里办事,王毛毛和我推门而入的时候,婚庆公司的人正在里面布置。在一片繁忙景象中,我们找了个僻静的座位坐下。
落座之后,我不禁笑了。
王毛毛问:“你笑什么?”
我指着婚庆展板上新郎的名字说:“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位什么……岳军先生,所以想不开的吧?”
王毛毛不乐意地说:“你还真猜着了。”
好吧,只要稍微脑补一下,就能想到一出狗血剧情。王毛毛在初始坐标8月7日这天的动物园和电影院的形单影只,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姑娘,你都循环一百多次了,还翻不了篇?”我说,“什么仇什么怨,在生死之后,都可以一笑泯之嘛。这轨咱不能白跳不是?”
“不行,我翻不了篇。”
“那你想怎么着?你用惩罚自己的方式来惩罚渣男还嫌不够?今儿还想用惩罚渣男的方式再把自个儿惩罚一遍?”
“你不懂,跟你解释了也白解释。”王毛毛朝我翻了一个白眼。
“你……跟他这得……多大仇啊!”我不禁感叹。
“还记得三只蝴蝶吗?”王毛毛说,“他曾经跟我说,我们别像那仨一样傻了吧唧,聪明人就该先各自顾好自己,等事儿过了,他就娶我。可是我这儿扛着事儿呢,他和前妻复婚了!呸呸呸!二婚还办个什么狗屁婚礼!”
我看看展板上浓情蜜意、郎才女貌的两人,点点头:“是有点欺负人了。”
“他还扔了我的狗!”
“人渣啊!那你一会儿打算怎么整啊?需要我配合吗?”
王毛毛咬咬牙,说:“一会儿他俩宣誓的时候,你去抢亲!”
我摇摇头:“这不合适吧?”
王毛毛愤愤地道:“那你就一边儿去!”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快步走出了教堂,留我一人坐在那儿。
坐了不一会儿,宾客陆陆续续到了。早上九点,婚礼开始。新郎新娘在婚礼进行曲中走到了神父面前。我既觉得这一切跟我没半毛钱关系,又感觉似乎不能一走了之、置身事外,只好苦等着王毛毛回来。
主礼神父手拿麦克风说:“今天,在圣堂内为你们举行神圣隆重的婚礼。婚姻是蒙福的,是神圣的,是极宝贵的,所以不可轻忽草率,理当恭敬、虔诚、感恩地在上帝面前宣誓。岳军先生,你愿真心诚意地与这位女士结为夫妇,无论安乐困苦、富贵贫穷、或顺或逆、或健康或病弱,你都尊重她,帮助她,关怀她,一心爱她,终身忠诚地与她共建家庭,你愿意吗?”
新郎说:“我愿意。”
我替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王毛毛感到庆幸,她没有当场目睹这一幕。
神父又把同样的话问了一遍新娘。
新娘说:“我愿意。”
话音刚落,教堂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一个声音大喊道:“我反对!”
像八点档肥皂剧里重复过无数次的情节:所有人扭头,看到大门外射进来的刺目的光亮中,一个孤零零的人影像钉子一样杵在那里。
没错,这根孤单瘦弱、倔强唐突的搅屎棍就是王毛毛。
她就像刚被人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湿的。不知道去哪儿搞来了一身婚纱,披挂上阵的王毛毛咚咚咚走过地毯,走上宣誓台,在全场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抡圆了手臂给了新郎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时包括新郎在内的所有人总算明白了点什么。
可是接下来,王毛毛又干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也只有她才干得出来—她一把拉过新娘,掰过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狠狠地亲了下去。
神父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恐”来形容了,在场的宾客们也一个个都目瞪口呆。不少人拿出了手机拍起了小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