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溪就歪头坏笑着看了他半天,见杜沧海没一点绷不住的样子,就晓得果然是谣传了,就小声问:你不喜欢她啊?
杜沧海觉得对女人说自己并不喜欢某个女孩子,是对女孩子的羞辱,就纠正了一下,说:我一直拿她当邻居,没想别的。
杜溪说:现在想也来得及。
杜沧海就恨恨地叫了声姐!说:干嘛呢?非把我和她撮合一块啊?
杜溪说:你要真没这意思,就躲着点,女孩子,她喜欢你了,你不喜欢她,如果不躲着点,她就会当你也有意,就会没原则地对你好,等到了那时候你再说不行,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杜沧海这才想起来,最近这段时间,吴莎莎不仅往家跑得勤了点,上下班路上,他还会特别巧地在胡同口遇见她,尤其是下班时候,远远见他骑着自行车来了,吴莎莎就甜甜地笑着,说杜沧海,你带我吧。
不等杜沧海回答,就跳上自行车后座,抓着他的上衣两侧,一路叽叽喳喳的,杜沧海就很不自在,不知为什么,每当吴莎莎跳上他自行车,他都有种偷别人女朋友的不自在感……
看来,这都不是偶然啊,杜沧海就喃喃说:姐,我真的没那意思。
杜溪说:我就是知道你没那意思才提醒你的。
从那以后,杜沧海就留了意,比如说,早晨出门上班,要是恰巧遇到了从院子里出来的吴莎莎,就会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后脑勺说哦,忘了忘了。调转车把往家骑,好像真有什么东西忘了带;为了不让吴莎莎往他自行车上跳,下了班也不骑自行车了,坐公交回家,可没几天,他又发现,吴莎莎在公交车站等他,逼得他只要是远远见吴莎莎在车站上等着,就不下车了,坐过一站,换条路,绕回家……
就这样,偶尔再见吴莎莎,就觉得她眼里的幽怨之气,冤魂追凶一样地缠着他,杜沧海就苦恼得不行。
杜沧海虽然从没想过娶吴莎莎,但并不想伤害她,索性,下了班也不回家吃饭了,直接在外面凑合点就去货场,找到薛春峰,先找活,但大多时候不用找,知道他下了班就过来,薛春峰会提前帮他把活找好,也有老主顾,知道杜沧海是把干活的好手,会特意把活留给他,等他到了,租辆板车装上货拉着就跑,虽然累,但有钱挣。杜沧海也是开心的,最重要的是每天在外面忙活到十来点回去,就不用看吴莎莎满眼的幽怨之气了。很多年后,杜沧海想,所谓累并快乐着,大概就是这样吧,虽然身体累得像死狗,可一想债务那座大山,被他这么一毛一块地挖得越来越小了,就开心得不行。
有天晚上,他帮蔬菜公司拉了大白菜,挣了一块五毛钱,心情好得,像只喝醉了的狗,趴在地上,尽情地享受天旋地转,嘴里还哼着歌。拐进胡同,远远的,就见一人影矗在那儿,一动不动。虽然远,虽然模糊,但他知道是吴莎莎。
吴莎莎选的地方很好,无论他从哪个方向过来,都要经过她站的地方才能回了家。
虽然不想面对吴莎莎,可家,总还是要回的。所以,杜沧海只是在心里稍微地踌躇了一下,就继续往前走了。走到吴莎莎跟前,故做轻松地说:吴莎莎,都这么晚了,你站这儿干吗?
吴莎莎仰头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看,冬天的月亮那么皎洁,皎洁得杜沧海都能看见她眼里蓄存着明晃晃的泪。
杜沧海在心里说了声我操,又要哭。很想拔腿就跑,但又知道不能,只能仰起头,看月亮,说:今晚的月亮真好。
吴莎莎说:杜沧海,你是不是躲着我?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简直气若游丝。
杜沧海:说什么呢?我这不忙着挣钱还债嘛。
吴莎莎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不说话。杜沧海继续故做轻松,说:你也知道,因为我,我们家今年春天干出去四千多块钱,有两千多是借的,我得赶紧挣钱还上,要不然,我爸妈睡不踏实。
吴莎莎说:还多少了?
杜沧海说:不知道,我挣了钱就给我妈,债是我爸妈借的,也是他们还。
吴莎莎说:要不我也帮你还债吧。
杜沧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说:那怎么行?
吴莎莎就用受伤很深的眼神看着他,一直一直地看,把杜沧海都给看得语无伦次了,说:我……吴莎莎你也知道,我性格随我爸妈,不愿欠人钱更不愿欠人情,欠下了就睡不着。
吴莎莎突然娇羞地笑了一下,低下了头,脚尖在地上划着圈说:你跟我还这么见外啊?
杜沧海突然就有了种理屈词穷的感觉,见前面胡同里远远走来一个人,就没事找事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谁?
对面人粗声大嗓地应了句:我!
是大吴。
杜沧海忙手忙脚乱地推了一下吴莎莎:你爸回来了,赶紧回家,我听动静又喝了不少。
吴莎莎执拗地说:他回来有什么好怕的?
杜沧海说:我怕。说完,撒腿就往自家院里跑,进了院,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望着天空笑了,好像莫名其妙就被有惊无险地搭救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