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孙平怎么了?”人群外围传来焦急的询问。
“别碰他!”余尘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锋,扫过几张因好奇而试图凑得更近的脸,“所有人,立刻后退!至少三步!不得触碰他身体分毫!此症蹊跷,恐有传染之虞!”
“传染?”这个词如同沸水滴入油锅,瞬间在人群中炸开恐慌的涟漪。挤在最前面的人脸色骤变,下意识地连连后退,后面不明所以的也被推搡着,惊呼和踩踏声顿时响起,圈子的范围被强行撑大了一圈,留下孙平周围一片突兀的空地。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天然的掌控力,恰到好处地接过了混乱的局面:“都安静!按余尘说的做!退后!”
林晏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人群最前列。他身着月白锦袍,身形挺拔,在一片慌乱中显得格外镇定。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地上人事不省的孙平和神情凝重的余尘,眼神交汇的刹那,一丝了然掠过林晏深邃的眼底。他没有半分迟疑,立刻转身,对着身边几个看似家仆模样、训练有素的健壮仆从果断下令:“阿武,速去请书院医官!记住,请郑老!快!”他的语气斩钉截铁,那“郑老”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其余人,”林晏的目光转向惊惶不安的学子们,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力量,瞬间稳住了场面,“都散开些,莫要围堵在此处,堵塞通道,也莫要喧哗,扰了救治。各自回斋舍去,若有消息,自会通传!”他说话间,几个仆从已默契地分开,像一道无形的墙,开始温和而坚定地引导、驱散围观的人群。骚动在指令下迅速平复,只剩下窃窃私语和担忧的目光。
余尘心中微动。林晏的反应太快了,快得几乎像是早有预料。那“请最好的”医官的暗示,更是精准地指向了书院里医术最高明也最难请的郑老供奉。他无暇细想林晏的用意,危机感如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趁着林晏控制场面的宝贵间隙,余尘再次俯身,动作极轻地避开了孙平脖颈、心口等要害位置,开始仔细检查他僵直的身体。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孙平粗糙的袖口布料,又极轻地挑开一点衣襟内侧,指尖在那层薄薄的里衣上短暂停留。没有撕扯的痕迹,没有淤青,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留下的线索。衣料上沾染着灰尘和几片细小的枯叶,是倒地时沾上的,除此之外,干净得诡异。
余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孙平那只紧握成拳、压在胸腹下方的手上。那只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因缺血和用力呈现出一种僵硬的惨白,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去守护着掌心里的东西。
一丝异样的直觉攫住了余尘。他屏住呼吸,用指尖极其轻柔地、一点点地尝试撬开孙平冰冷僵硬的手指。这过程缓慢而艰难,指关节如同生锈的铁锁。终于,当余尘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微小的、被揉得极皱的硬物边缘时,他心头一跳。他更加小心地动作,终于,从那紧握的、几乎痉挛的掌心中,取出了那团东西。
那是一小片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纸角。它极其残破,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某张纸上硬生生撕扯下来的一小块。纸片本身似乎被某种污浊的液体浸透过,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混杂着土黄与深褐的肮脏色泽,几乎掩盖了纸张原本的颜色。在这片污浊的中心,却透出一点模糊的墨迹,以及一个更为刺目的印记!
那印记不大,形状奇特,线条扭曲盘绕,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邪异感。它像是一只被强行压扁的、形态狰狞的毒虫——或许是蜈蚣,或许是某种不知名的多足怪虫。印记本身是暗红色的,在污渍的衬托下,这红色显得格外粘稠、污浊,透着一股不祥的血腥气。它不像普通的印泥所盖,那暗红的色泽,仿佛凝固的、渗入纸纤维深处的陈旧血污。
余尘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片纸角和那个诡异的印记。梦魂散的阴影尚未散去,这突兀出现的、带着血腥邪气的印记,如同黑暗深处睁开的一只恶毒眼睛,瞬间将眼前的谜团染上了更加浓重的、非人力的色彩。
脚步声急促传来,老医官郑老在仆从阿武的半搀扶下,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提着沉重的药箱,脸上带着被紧急召唤的凝重。他拨开人群,蹲到孙平身边,也顾不上仪态,立刻开始诊脉、翻看眼皮、查看口舌。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只有郑老检查时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远处传来的隐约虫鸣。郑老的眉头越锁越紧,脸上的皱纹沟壑更深了,搭在孙平腕上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反复查看,甚至凑近嗅了嗅孙平口鼻的气息,最终颓然地收回了手,沉重地摇了摇头,花白的胡须也跟着微微颤动。
“脉象……沉微欲绝,如游丝悬于深渊,”郑老的声音带着行医多年的疲惫和一丝罕见的茫然,“气息奄奄,面色青灰如蒙死尘……老夫行医数十载,此等离奇怪症,前所未见!既非寻常厥逆,亦非中风、痰迷……倒像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搜寻一个更贴切的词,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像是……魂魄离体,生机被无形之物抽剥殆尽!恕老夫……束手无策。”
“魂魄离体……”周围尚未完全散尽、远远观望的学子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褪尽。
郑老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每一个尚存希望的人心头。束手无策!这四个字宣判了孙平此刻的处境。仆役们小心翼翼地将孙平抬起,安置在临时找来的门板上,迅速而平稳地朝着医馆的方向移动。郑老提着药箱,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背影显得异常佝偻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