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聚魁楼吟诗遇主考 省贡院乡试夺解元
经过三天的水路,八月初一的下午,船到武昌府停靠在江夏码头上。杨文宪带着杨溥、郑镐、管琇、高思忠、王量、杨进和何远一起来到沿江大街。这条街离湖广布政使司衙门和乡试贡院都比较近,满街都是大大小小的酒楼和客栈,是一处专供应试生员和来省府办事人员食宿的去处。杨文宪带着众学子来到这条街上的桂园客栈住下。
八月初三是贡院开放的第一日,杨文宪自去料理生意,杨溥同郑镐、管琇、高思忠、王量、杨进和何远吃过食点,便早早地来到贡院熟悉考场了。
湖广贡院建在布政使司衙门的东北方向凤凰山南麓,距离布政使司衙门大约三里之遥,是一处坐北朝南东西略宽的大型建筑。周围有两道围墙,外墙高一丈五尺,内墙高一丈,围墙上布满荆棘,四角立有岗楼,以供眺望,并立有大旗,此旗平时束而不放,遇有突变则放旗示警。到了晚上,楼上吹角击鼓,以代打更。围墙外派有军士驻守巡逻,防范极严。贡院大门上正中高悬着大幅字匾,上书“湖广贡院”四字。大门两边贴着一副对联:
争元夺魁揽来天下士子四海无遗才
举贤荐能拔出国家守牧朝廷有栋梁
大门的东西两侧各建有一座牌坊,左边牌坊上书“明经取士”,右边牌坊写着“为国求贤”。贡院大门外是东、西两个辕门,那是生员入场搜检夹带的地方。贡院大门分为左、中、右三门。左门和右门是平常开启的通道,供应试生员出入;中门平常是不开启的,只有主考官进出或传送乡榜时才会打开。
走进大门后经过一片场地便是龙门,门内又平列四门,这里虽说是门,实际无门扇而是通道,只不过是象征着“虞书辟四门”的意思。经过龙门往里一直进去,大约在整个贡院的中间建有一座三层的高楼,那是贡院中最高的建筑,上书三个大字——明远楼。两旁也贴着一副对联:
矩令若霜严看乡士俯伏低徊群嚣尽息
襟期同月朗喜此地江山人物一览无遗
这明远楼居高临下,全贡院内外形势一览无余,考试时监临官、监试官、巡绰官按照规定按时登楼眺望,监督考场情况,稽查考生是否有私相往来的举动,以及执役人等是否有传递交通的弊端。从明远楼再往北便是贡院的中后一排建筑,中堂门楣上挂着一块硕大的金字匾额——至公堂。两侧同样贴着一副对联:
至尚衡文唯才是举分品次
公允拔士秉中持正定高低
这至公堂是监临官、提调官、监试官等办事之处,堂前有回廊,用木栅栏围着。堂边各有院落,那是外帘官的住宿地方。至公堂后有一长形水池,这水池把至公堂隔断成南北两个区域。水池上有一拱桥,名为飞虹桥。过桥有一座挂着帘子的大门,叫作内帘门。这内帘门以南称为外帘,考场内的监临官、提调官、监试官和一应执事人等到此止步,只能在外帘区域内活动,所以他们又被称为外帘官;内帘门以北是主考、副主考、房考官员们活动的区域,因而他们又被称为内帘官。这内帘门昼夜有军士把守,除内帘官可以进入外,其他人等一概禁止入内。就连外面送饭食茶水的也只能送到这儿,再由内帘执事接入。从内帘门往北经过一片空地,便是贡院最后一排建筑了。这一排建筑的正中堂前门楣上也挂着一幅金色牌匾,上面题写着三个大字——衡文阁,大门两旁同样贴着一副对联:
衡笔在握不偏不倚称公允
文章至善忧国忧民方为高
这衡文阁是主考、副主考和房考们办公、阅卷、写榜、住宿的地方,是贡院考场的关防重地,戒备森严。
从龙门到明远楼再到至公堂,在甬道和明远楼的东西两旁修建着一排排的小屋,名叫席舍,又叫号舍、号房,是考生们考试时的考房。每排房子的小巷门首按《千字文》“天地玄黄”的顺序编有门号,每个号舍的墙壁上编有舍号,考生们对号入座,一人一号。一个考生有一名军士看守监督,防止营私舞弊,那军士谓之号军。每座号舍的外墙高八尺,号门高六尺,一排字号约有百间,共有二十排,整个贡院可供两千生员应试。每排号舍成长巷形,坐北朝南。小巷宽度四尺,仅能容两人并肩而行。巷子口的门楣墙上挂着号灯,门前放着水缸。号舍屋顶盖着燕子瓦,为一面坡走水。每间以砖墙隔开,无门,面朝巷子,巷子呈一条长形天井,再往前号舍的对面就是前排号舍的后墙,考生见天不过一线,阴雨天光线昏暗。号舍每间深四尺宽三尺高六尺,檐口很低,高个子考生进号舍还要低头。号舍之内,三面都是墙。离地约两尺,砌成上下砖缝,放上两层木板,长宽与房间相等,可以**。日间考试作文,则取一板放在上层砖缝之中作为几案,而留其低的一块当座位;凌晨和午间睡觉,则恢复原状,人蜷曲着可以卧于其上,然两足仍伸出于外。考生一进考场,这一天的考试是不准离开号舍的,也不准送饭送茶,考生的茶水饭食都得靠自己做,炊煮茶饭只能在自己号舍门前的巷子里,十分逼仄。好在湖广贡院号舍的地面铺着青砖,免去了考生的泥泞潮湿之苦;也亏得贡院执事考虑周到,把每排号舍的尽头两间改作厕所,解决了学子们内急之忧。就是这样简陋、昏暗、潮湿之所,全省的数千生员,也不得不每三年来此煎熬三天!
看过贡院,杨溥和郑镐等人走了出来,再到贡院门前辕门外的甬壁前查找自己的编号。那榜上载明了湖广全省十三府二直隶州计一百二十七个州县共有考生一千三百二十七名。杨溥的席号是“宇”字门第二十八号,郑镐的席号是“玄”字门第三十九号的。管琇、高思忠、杨进、王量和何远都分别找到了自己的席号,七个人没有一个连号,都被分散编到了各自不同的号门。找到了自己的席舍编号,杨溥和郑镐等人又返回贡院,按照编号在号门内找到了自己的号舍,熟悉了环境才陆续走出贡院。
这时已是午时时分,管琇拍着肚子笑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各位学兄,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去吃点东西,不然这肚子可闹意见了!”
说到吃东西,大家顿时都觉得有点饿了。郑镐望着杨溥道:“看了半天贡院,是吃中饭的时候了,我们何不找一处雅致一些的地方去聊作消遣?”
“如此甚好。”杨溥笑道,“今日把贡院看了一遍,熟悉了考场,诸事已备,只等八月初九开科了,这几日我们正好放松放松,养好精神,进场一搏呢。随各位学兄的意,走吧!”
说完,大家顺着大街边走边看,不一会来到了一座酒楼前。那酒楼高大宽敞,二楼飞檐上俯挂着一块红底金字的巨大招牌——聚魁楼。一看便知这是一处招徕应试生员把酒临风、吟诗作赋的好地方。看罢,杨溥等人拾级而上跨进酒楼。
“贵客七位!”店小二一边高声迎客,一边忙走过来打躬作揖道,“列位生员老爷,楼上请!”
七人来到二楼一看,里面摆了十余桌,桌桌坐满,全都是应试生员。随着店小二的引导,他们上到了三楼,找了南边一处临窗的桌子坐下。这里视野辽阔,窗外便是滚滚东流的万里长江。远眺,鹦鹉洲头,芳草萋萋;晴川阁前,绿树森森;黄鹄山下,云帆点点;黄鹤楼上,白云悠悠;清风徐来,心旷神怡。面对此景,杨溥顿觉神清气爽,不禁脱口赞道:“眼前美景道不得,昔人有诗占鳌头。”
吟罢,忽见邻桌一人起身拱手道:“澹庵兄别来无恙!”
众人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近邻公安县的生员卿寿。因为卿寿的家离高陵岗、藕池镇不远,他与杨溥时有往来,因此杨溥连忙站了起来拱手答谢道:“卿兄别来无恙,你是几时到的武昌?”
“我们是大前天到的,今日前来参观贡院,中午在此打尖,不想遇见了杨兄。”卿寿说完,连忙招呼他的同桌道:“各位学兄,这是石首的杨溥澹庵学兄,是我们荆州府有名的学子。来,大家过来见见面!”
说完,卿寿把同桌七人一一作了介绍,杨溥也把郑镐等人一一作了介绍。大家相互见过礼,正要坐下,只见又一邻桌的一个生员站了起来向杨溥拱手道:“我们是监利县的考生,我叫朱瑀。久仰杨兄的大名,不期今日得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说完,他走上前来拱手施礼,并把同行的何聪六人一一作了介绍。
听说这三桌都是荆州府的生员,邻近两桌的生员也纷纷前来与杨溥等人见礼,他们是松滋的、江陵的。这一下荆州府十五个州县就到了五个,说不定枝江、当阳、长阳、宜都、远安、兴山、巴东和夷陵州、归州、荆门州的生员们就在楼下呢!
大家见过礼后纷纷坐下,卿寿看来十分兴奋,他拱手向杨溥提议道:“杨兄及各位学兄,我们大家来自各个州县,今日不期在此聚魁楼相会,不日即将同赴乡闱,真乃人生幸事!望着浩浩大江,想着来日辉煌,面对此情此景,不禁心潮澎湃,我们何不在此吟诗作赋,一抒胸怀?”
“好主意,好主意!”卿寿话音刚落,管琇拍手称好道,“澹庵兄是诗赋大家,正好与大家切磋切磋。”
“你要一展才华就直接说好了,何必把我也扯上呢?”杨溥笑着拍了一下管琇的肩头道,“不过卿兄说得好,把盏临风,对酒当歌,自古就是文人学子的风雅之事。今日高朋满座,不可无诗。”
一说赋诗,众人一齐附和,都想一展所学。那管琇笑着对卿寿说道:“卿兄首议,那就请卿兄起诗吧!”
“既是管兄及众位学兄有令,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僭越了!”卿寿说着向大家拱了拱手,然后咳了一声,稍作思忖便道,“我从公安来,便以《荆水东来》为题赋诗一首,说罢。”他抬头吟道:
荆水东来浪涌天,黄鹄曼妙舞翩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