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兀良哈抢掠刺军情 喜峰口奇袭平贼寇
宣德三年八月十五日,宣德皇帝命太监袁琦急召三杨、金幼孜等紧急议事,等杨士奇、杨荣、杨溥和金幼孜急急忙忙赶到西角门的时候,张辅、张本、蹇义和夏原吉等人早已到了。
“张爱卿,你把情况向大家说说。”一见几位主要大臣到齐了,宣德皇帝向兵部尚书张本说道,“你们兵部是什么主张也一并讲讲。”
“是,陛下。”张本答应一声便说了起来,“今日早间接到开平卫报告,说兀良哈那里的朵颜、福余、泰宁三卫头目率万余众南犯,大肆抢掠我永平府边民,观其势将有继续南寇之意,特向朝廷告急。臣兵部众人商议,认为这是兀良哈朵颜三卫人众,因冬天来临,无以为生,特南下抢掠,并无攻城略地之意,不过是抢些粮食、布匹、草料以备冬需而已,不必大惊小怪,只是紧守边塞即可。”
“此议不妥!”一听张本主张紧守边关,任由兀良哈抢劫,张辅就火了,他立即反驳道,“兀良哈人万余南下抢劫边民,谁能保证他们不攻城略地?即使他们不以占地为目的,他们大肆抢劫边民,我们听之任之,那边境尚有宁日么?陛下,臣主张即刻发兵征讨,免其势张难制!”
“这事还是慎重点的好。”夏原吉老气横秋,他望了望宣德皇帝慢慢地说道,“发兵征讨说是容易,但做起来却难。兀良哈来犯人众万余,我朝发兵少说也得三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三万人马出征,得耗费多少粮草?恐怕至少也得七八十万,甚至上百万斤!现在虽说国库尚足,但转运起来也是困难,不可小觑。陛下,臣看还是派人安抚吧。”
“臣觉得夏大人主张安抚较为妥当。”蹇义点头附和着。在座的几位大臣中,他年纪最大,今年已经六十六岁了。他从燕王即位起就任吏部尚书,历时已经二十七年,如今他只想过个安逸日子,不想再有什么大的动作了,现在见夏原吉主张安抚,他便随声附和。看了看宣德皇帝没有作声,蹇义便接着说道,“洪熙元年,仁宗皇帝许朵颜卫头目哈剌哈孙、泰宁卫头目脱火赤和福余卫头目安出自新,宽宥其阴附鞑靼之罪,还分别授以都指挥佥事之职,至今已有四年。这次三卫头目带人南犯是不是嫌职久未升,有要挟朝廷擢职授官的企图?如果是这样的话,臣主张安抚时把他们都晋升一级为都指挥同知,由正四品擢升为从三品,或许能让他们安定几年。”
“下策,下下策!”听了蹇义和夏原吉的主张,坐在一旁的杨荣不禁激愤起来。他是内阁中负责军伍边关之事的大臣,对边塞的情况最为了解。蹇义和夏原吉都是五朝老臣,杨荣不留丝毫情面,头一扬,慨然说道,“朵颜三卫自归顺我朝以来,先后三次叛附鞑靼阿鲁台,反复无常,实在可恼!而且他们贪得无厌,岂是一次两次安抚,赏给粮钞物资,擢升官职爵位所能安定的么?陛下,此事无须犹疑,发兵征讨方是上策!”
在座参加议事的七位大臣,已有张本、张辅、夏原吉、蹇义和杨荣五人先后发表了自己的主张,只有杨士奇和杨溥二人没有说话。杨士奇正琢磨着如何是好的时候,只见宣德皇帝把目光投了过来,探询地问道:“西杨爱卿,你认为征讨的好,还是安抚的好?”
“臣以为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杨士奇不说也不行了,他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道,“据开平卫的报告,只说朵颜三卫头目哈剌哈孙等率众抢掠我永平府边民,至于是否继续南犯,尚不得而知。如果在这等情况之下,我即发兵征讨,似乎有擅开边衅之忧,不可不慎。陛下,臣觉得是否再等一等看一看再说,如果朵颜卫确实南犯攻我城池略我土地,我再发兵不迟。”
杨士奇的这番话不说倒也罢了,一说出来,立时惹起了宣德皇帝的一丝不快。这模棱两可的话说了不是等于没说么?朵颜三卫已经骚扰到了永平府,打到了山海关,还能再等一等看一看么?但杨士奇毕竟是五朝老臣,当众也不好驳他面子。宣德皇帝沉住气,对杨士奇的话含糊地“嗯”了一声,转而向杨溥问道:“南杨爱卿,说说你的看法?”
“臣以为尚须弄清朵颜三卫南犯的原因,方好抉择。”见宣德皇帝点名,杨溥习惯地搓了搓手说道,“比如医生看病,需要先望闻问切弄清是何疾病,方能对症下药,如此自然药到病除。”
“这个比方恰当。”宣德皇帝不禁笑了起来,“那你就说说,这朵颜三卫害的是什么病?”
“臣看朵颜三卫害的是伤寒症,时冷时热。”杨溥回答道,“此次朵颜三卫南犯,臣看事出有因。元亡之时,朵颜、泰宁、福余人众远蹿东北,居于黑龙江,后来耐不住北方苦寒逐渐南下,至永乐初设置三卫,其人众基本游牧于我开平卫、大宁卫一带,其地已与我永平府相邻,距北京也不甚远,按理说生活所需粮草、布帛已与内地相差无几,不存在因饥寒所迫而南下抢掠之事,况且现今还是八月。因此,臣以为朵颜三卫此次南犯,抢掠财物不是主要原因。”
此言一出,宣德皇帝和在座的几位大臣都感觉新奇,大家睁大眼睛望着杨溥,等待下文。宣德皇帝欠身问道:“那他们南犯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杨溥不假思索地说道:“臣看他们南犯的主要原因是刺探军情。”
“刺探军情?”杨溥这话说得满座皆惊,宣德皇帝连忙说道,“爱卿请道其详。”
杨溥继续说道:“自从永乐二十二年太宗皇帝第五次北征,将鞑靼阿鲁台驱赶至答蘭纳木儿河之后,阿鲁台部就日见衰弱,而西部的瓦剌脱欢乘机掩杀,把阿鲁台驱赶到母纳山、察罕脑剌之间,从而侵占了阿鲁台的大部土地,朵颜三卫见势不妙,便暗中依附于瓦剌脱欢。瓦剌脱欢势力渐强,时刻窥伺中原,无日不思南侵,甘肃、宁夏、大同等西部要塞都有我重兵镇守,且距北京较远,瓦剌从西部南侵,不易得手。而朵颜三卫靠近北京,正是大举南犯的绝好位置,只要突破喜峰口等处要塞,仅四五百里路,三四日便可攻到北京。所以臣料想朵颜三卫此次南犯的主要原因,定是受瓦剌脱欢的指使,前来刺探军情,试探我边塞有无准备,他们企图趁边塞无备,大举南侵呢。”
“有道理。”宣德皇帝一听,立刻对杨溥的说法进行了肯定。他继续问道:“如此说来,爱卿以为如何处置方好?”
“御驾巡边。”杨溥脱口而出,“朵颜三卫此次南犯既是前来刺探虚实,那就无须发兵征讨。陛下只要带上数千御林军,亲自出喜峰口将边塞巡视一番,如果朵颜三卫闻风而退便罢,如果胆敢拒敌,陛下则挥轻骑突袭,打他个措手不及,定能将朵颜三卫降服。但要朵颜三卫长久不叛,必须采用武服恩定的方针,即恩威并施,武力降服,恩抚安定。”
“好一个武服恩定,说得好。”听了杨溥的主张,宣德皇帝不禁击掌叫起好来。他环视了一下在座的几位大臣,说道,“朕即位已经三年,主要精力都放在处理重大朝政上,还一直未曾巡视边关。目前守成大业诸事已有条理,正要去北方诸卫巡视巡视,现在朵颜三卫南犯,朕正要去会会他们,让他们知道朕和皇祖爷爷一样,不仅勤于文治,而且喜欢武备呢!”
说到这里,宣德皇帝把话打住了,他看了看几位大臣,等待着大家的反应。
宣德皇帝的观点已经再明确不过了,他赞成杨溥的主张,御驾巡边。一旁的内阁首辅杨士奇立刻明白,这宣德皇帝年轻气盛,决意北行了。这次不同于交阯用兵。交阯用兵那是路途遥远,旷日持久,年轻皇帝厌战,那时自己和杨荣二人一反对,宣德皇帝便采纳了,结果丢弃了交阯,遭到国人的普遍反对,宣德皇帝后来也颇有悔意。但是这朵颜三卫不同,他们距离北京仅有四五百里路,如果兀良哈作乱,他们一迈腿便打到了北京,所以宣德皇帝也不敢大意,此次巡边,看来皇上是铁了心了。想到这里,杨士奇躬身说道:“陛下,刚才南杨大人分析得颇有见地,臣以为就目前形势而论,也只有御驾巡边的好。”
见宣德皇帝态度已经明朗,主张安抚的张本、蹇义和夏原吉也就不再坚持,他们一齐说道:“臣等唯圣命是从。”
张辅和杨荣当然喜之不胜,二人朗声说道:“陛下,您就下旨吧。”
“好,御驾北巡,这事就这么定了。”见几位大臣意见已经统一,宣德皇帝决断了,“朕决定即日开始准备,发京军三大营五千将士随朕北行巡边,由蓟州经遵化出喜峰口。西杨、东杨、南杨、蹇、夏五位爱卿扈驾随行,英国公张辅、阳武侯薛禄、兵部尚书张本、驸马都尉宋琥、都指挥同知任礼各领前后左右中将兵前行,锦衣卫指挥使钟法保随行护驾,朝中就请金爱卿留守。今日晚间的中秋赏月取消,大家从速准备,不日出征吧!”
“是,陛下!”众人答应一声匆匆地走了。
宣德三年八月二十八日,宣德皇帝由杨士奇、杨荣、杨溥等大臣为扈驾,率领精兵五千,出北京城,经通州,过三河,越蓟州,九月二日黄昏时分来到遵化县西南四十五里的石门驿,前方飞马来报,朵颜三卫人马已经过了会州,正在慢慢地向宽河掠来。听说朵颜人马已过会州,宣德皇帝并不着急,命令部队依然原速前进,八月五日晚间到达了遵化以北一百余里的喜峰口。部队安营扎寨,锦衣卫将士布好行幄,司礼监太监金英、御用监太监袁琦、御马监太监王敏等人服侍宣德皇帝用过晚膳,便洗漱完毕,遵命将几位扈驾大臣请来,与宣德皇帝边品茶边商议军情。
宣德皇帝正待说话,忽见袁琦进来奏道:“陛下,喜峰口参将、指挥同知费广前来,有紧急军情奏报,现在行幄外候旨。”
听说费广前来奏报紧急军情,宣德皇帝手一挥说道:“叫他进来吧。”
“启奏陛下,朵颜三卫头目哈剌哈孙等已逼近宽城。”费广一进来便跪下奏道,“臣刚刚接到宽城守备指挥佥事康茂紧急军报,说朵颜三卫军队已经在宽河城北不到二十里的龙须门扎营,有消息说他们准备明日攻城。康茂说宽城守军仅有两个千户所二千四百余人,实难抵挡朵颜,恳请陛下速速发兵救援!”
费广说完,宣德皇帝沉思片刻问道:“朵颜究竟来了多少人马?何人率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