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千米小说网>林则徐编写的书 > 林则徐1(第3页)

林则徐1(第3页)

广州城内两广总督的签押房里,六十多岁的邓廷桢正在为如何回奏朝廷发愁。

一个多月前,鸿胪寺卿黄爵滋上了一份奏折,痛切奏陈鸦片耗银于内,漏银于外,要求禁绝鸦片,堵塞漏厄。道光皇帝下旨,令盛京、吉林、黑龙江三将军及各直省督抚,各抒所见,妥议章程,迅速具奏。

鸦片害人,当然要禁。邓廷桢是两年前接任的两广总督,都知道广州是鸦片走私的老窝,是全国鸦片毒源,他一上任就采取严禁措施,恢复设立广东水师巡船,专司缉私;又令水师驱逐了香山金星门一带的鸦片趸船,查扣了十几只快蟹走私船,扫**了设在黄埔的几个鸦片窑口。道光帝几次下旨称赞,水师副将韩肇庆还因缉私卓有成效而赏加提督衔。效果是有,禁烟的风声是紧了不少,但真正效果邓廷桢心里一清二楚。鸦片走私,说是毫发未损当然不当,不过的确并未伤筋动骨。

不是他不想,是行之太难。广东尤其是广州的各级官员,但凡与鸦片走私摸得着边的,谁不从中贪贿?各级衙门的胥吏、衙役,十有八九抽鸦片,他们更是不肯真正禁烟。县官不如现管,如果手下人都是阳奉阴违,即使他们“嗻嗻”连声,仍然不过是水过地皮湿。他这总督又奈若何?当官的民愤大了不行,官愤大了更难以立足!

当然,拿出他两广总督的权威来,严厉推行,让鸦片走私伤筋动骨,也不是做不到。两广官员的脸色他可以不顾,但紫禁城里皇帝的脸色、军机大臣的脸色他不能不仰望、揣摩。摸不透上面的真实心思,费力不讨好倒没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何苦来哉!道光皇帝登基以来,严禁鸦片的皇皇上谕一道接一道,一年严比一年,但鸦片的走私量一年比一年暴增,这一事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两年前邓廷桢刚接任两广总督时,太常寺卿许乃济上了一道奏折,建议朝廷对鸦片实行“弛禁”,就是让鸦片贸易合法化,在海关纳税,可以增加一大笔收入;让内地种植鸦片,与洋人鸦片抗衡,贩卖鸦片无利可图了,洋人自然不再做这门生意。道光帝也是把这份奏折发下,让大家讨论,许乃济惹了一身臭骂,但结果是不了了之,到目前朝廷也并未给许乃济任何处分。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帝在是不是真正严厉禁烟上,仍然犹豫未决!

道光皇帝是有名的勤俭皇帝,龙袍上都打补丁。鸦片猖獗,白银外流,他如何不痛彻心扉?他却一直没下决心严禁,又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知道鸦片走私无孔不入,要严禁说易行难;也许让鸦片合法,海关增上百万两的关税实在太诱人;也或许,他担心严禁走私,难免会与洋人起冲突,万一动兵,朝廷何处筹饷?这次,黄爵滋的奏折发下让督抚们讨论,是不是说明皇上的心思又被严禁打动了?

黄爵滋一直主张严禁鸦片,尤其是任监察御史后,几乎年年都在折奏中提出严禁的主张。这次他提出的主张,邓廷桢实在不敢苟同。黄爵滋的主张,概而言之,四个字:重治吸食。他认为近年来白银外漏越来越严重,是吸食者越来越多,“耗银之多,由于贩烟之盛;贩烟之盛,由于食烟之众,无吸食自无兴贩,则外夷之烟自不来矣。今欲加重罪名,必先重治吸食。”他奏请,无论官民,吸食者给予一年期限戒烟,若一年之后还有吸食,平民一律处死,官员除本犯官治罪外,其子孙不准考试。

“一年不能戒除则处死,我实在不能苟同。”邓廷桢说,“有人贩卖,才有人吸食。打个不一定恰当的比方,贩卖鸦片好比杀人犯,吸食鸦片好比自杀。自杀的如果处死,那罪更大的贩卖者又该如何治罪?不治贩卖,却重治吸食,是本末倒置。我看,倒不如许叔舟弛禁的主张更有效。”

许叔舟就是许乃济。

他的心腹幕僚陈治鸿说:“东翁千万不要做此想,弛禁一词尤其不能出自吾师之口。鸦片害人害国,事关天下风化,无论行不行得通,只要持严禁的说法,就在道义上站得住脚,总不会错。弛禁的办法再可行,百世后,青史特书某人赞同弛禁,则会累及子孙。”

邓廷桢说:“道理我懂。不过,如何禁烟总要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来,在书屋里慷慨陈词,闭门造车,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陈治鸿说:“关键是朝廷的决心。治鸦片之祸,无非是断绝进口,杜绝兴贩,治理吸食三个方面。东翁不妨提出源流并理,本末兼治。进口要堵,兴贩要打,黄寺卿重治吸食,一律处死的办法东翁仍然不妨附赞。这里面有个好处。”

邓廷桢问:“哦,什么好处?”

陈治鸿说:“如今要论鸦片源头,只在广州;论吸食,则全国十八行省以及盛京、吉林、黑龙江,几乎无可幸免。如果重治吸食,则各行省都责无旁贷,如果只治源头和兴贩,恐怕板子只打在广东。”

“哦!”邓廷桢恍然大悟,“要想严禁鸦片,仅广东怎么行得通?好,就该源流并理,本末兼治!”

陈治鸿说:“黄寺卿的奏折中点了伶仃洋上的趸船,东翁早有意把他们赶出去,不如趁此时机,让水师与他们交涉,让他们退出伶仃洋。不然,等皇上过问起来,面子上就不好看了。”

邓廷桢说:“我昨天已经与水师关军门商议过,大概此时他已经行动了。”

紫禁城内,天子正寝本是中轴线上的乾清宫,但自从雍正登基,再未到乾清宫起居,而是住到了是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一则这里设施朴素,符合雍正的心性,二则此地距离军机处很近,便于君臣就近议事,从此养心殿成了天子正寝、议政之所。

已经是辰正,养心殿西暖阁里,君臣已经议政一个多小时。

道光皇帝爱新觉罗·旻宁,从御座上下来,一边走,一边捶腰。御座坐起来并不舒服,时间稍久,便板得腰酸背疼。

跪在地上的五位军机大臣也都累了。这五位军机大臣,三满两汉,分别是领班军机大臣、太子太保、文华殿大学士、上书房总师傅郭佳·穆彰阿;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潘世恩;东阁大学士王鼎;礼部尚书索绰罗·奎照;户部左侍郎费莫·文庆。这五位军机大臣,王鼎七十一岁,潘世恩七十岁,奎照、文庆都是六十有余。领班军机穆彰阿反而数着最年轻,他与道光同龄,时年五十六岁。从道光七年他到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算起,已经是十一个年头的老军机了。不过还有个更早的,就是东阁大学士、管理户部的王鼎,他比穆彰阿的军机大臣还早两年,只是他属于刚正不阿一路上的人,是有名的理财能手,朝廷离不了他,但领班军机的位子,他是坐不上的。

道光皇帝需要的是穆彰阿这样的领班军机。穆彰阿是聪明人,他二十五岁中进士,在满人中算是难得的人才;他诗文也作得很不错,但为人内敛,并不轻易示人;他以爱才出名,两任乡试考官——到省里去主持选拔举人的考试,五任会试考官——朝廷最高级的抡才大典、从举人中考选进士,八次教习庶吉士——就是给进了翰林院的进士们当老师,此外兼充玉牒馆、实录馆、武英殿、国史馆总裁,两次管理咸安宫官学。不要小看这些“教职”,无论乡试还是会试考官,录取的举人、进士都是他们的门生,而这些门生大部分都将成为大清的官员,穆彰阿因此门生故吏遍天下,以致被朝野称为“穆党”。就是他的座师、汉军机首领潘世恩,也对这位学生畏惧三分。

势大未必是好事,有时会成为皇上的心病、招祸的根源。但穆彰阿没让道光心生顾虑,因为他在道光面前非常收敛,而且特别善于揣摩上意。这一点,他是从前任领班军机曹振镛那里学来的。曹振镛历乾隆、嘉庆、道光三朝,仕途一马平川,年届80岁才致仕——退休,当官长达……年,道光元年起任了十五年领班军机大臣。有人请教为官之道,他说:“多磕头,少说话耳。”穆彰阿得其真传,一切以道光的好恶为好恶,从不让皇上有“骨鲠在喉”的不快。

穆彰阿碰一下头说:“都是奴才无能。”

其他四位军机也都如此领罪。

“朕没有怪你们的意思。”道光说,“你们辅佐朕,也都是竭尽心力。朕深夜难眠,思来想去,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鸦片猖獗,白银外流!朕和你们再节俭,也抵不住白银哗哗流向洋人口袋!”

道光登基后,躬身以行,裤子破了膝盖上打个“掌”继续穿,皇后千秋节(生日),以一碗打卤面大宴群臣,他的御膳,好多时候就是豆腐烧猪肝。他在位已经十八年了,一直倡行节俭,力戒侈靡,始终如一。但国与家的日子好像并未因此有起色,反而是地丁钱粮征收起来越来越难。以致有的大臣发出了这样的质问:为什么乾隆朝挥金如土而国库充盈,如今日日节俭却民生罕裕,“岂愈奢则愈丰,愈俭则愈吝耶?”

这些议论自然也会传到道光的耳朵里。他当然不愿承认吏治比之从前更加腐败,也不愿承认他的气魄无法与康熙、乾隆相比。他越来越觉得鸦片祸害天下,是个永远填不满的大窟窿!

他又拿起御案上林则徐的奏折,向军机大臣们说:“林则徐警告说,若犹泄泄视之,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兴思及此,能不股栗!朕是夜夜惊心!”

穆彰阿说:“鸦片戕人身体,督抚将军无一人有异议。鸦片造成白银外流,议奏的二十五位督抚将军,只有两人对此不以为然。”

自从发下黄爵滋的奏折,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督抚、将军们的复奏已经全部到京。道光已经阅过一些,今天君臣要拿个定议。

道光问:“是哪两人?”

穆彰阿说:“一个是盛京将军宝兴,他认为,财之耗,不尽耗于外夷,户口之众,百倍当年,天地生财有限,食之者众,财难免有耗尽之虞。还有一个是贵州巡抚贺长龄,他的意思和宝兴差不多,认为大清承平二百余年,生齿日繁,费用日广,白银日紧,势所必然。”

道光说:“从前朕也如此认为,不过现在看来,这是糊涂说法。康熙年间,生齿比之前明,比之前元,不是多出数万万吗?却创出了康熙盛世!把银荒财尽归之于生齿日繁,没有道理!至少,不是全部道理!鸦片造成白银外流,这么浅显的事实,他们怎么能视而不见?”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