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保纯说:“云樵兄说得轻松,如何顺受?”
蒋立昂赌气说:“大不了摘掉顶戴罢了。”
刘保纯听得出蒋立昂的不满,只好按下心中的极度不安,说:“云樵兄,这都是气话。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往下办。”
蒋立昂说:“先找义律,把林大人的话传到,再问他林大人关心的三件事,他到底如何打算,不能由着他只算计如何让眷属尽快回澳。”
于是两人再叫上伍绍荣,再一次召见义律。这次义律不像从前那样客气了,问:“两位大人,是不是你们钦差大人批复红牌了?”
蒋立昂说:“没有,因为林大人关心的几件事,阁下一件也没有结实的回答。”
义律说:“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鸦片一两也没有夹带,谈不到呈缴;凶手查无实人,谈不到交凶;至于驱逐商人回国,都已经办理妥当。”
刘保纯说:“林大人最关心的是具结贸易,这也是对英商最省心、最可行的办法,不知阁下今天带来什么结果?”
“我派专人一船一船征求意见,大家都一律认为,可以接受沙角搜检,至于具结一事,无一人同意。”说着,义律拿出一纸签名,“船主们集议后决定,在得到本国国主正式批复前,不得具结。”
刘保纯脑袋嗡得一声,这才醒悟自始至终,被义律耍了。他说:“义律阁下,我到澳门来,是本着打开双方僵局、有利英方正常贸易的诚意来的,没想到阁下是如此办法,这让我怎么向林大人交差?”
义律说:“我会托大人带给林钦差一份说帖,把一切事情说明白,不劳阁下再多费口舌。”
到了下午,义律把说帖送来了——
英吉利国领事敬字:
兹于本月二十二日奉到钧谕,已悉。所指沿海肆行之情,使远职忧闷羞耻不胜,我英吉利国家断不徇庇本国人民行此等鄙陋恶弊。且远职专务禁止管内人等妄行,如有说远职循纵丑行者,其言甚为假讹。
至殴毙林维喜者,并不知系何人,其犯乱攘之罪者五人,已有实据得确,早经审办。拟以从囚罚银,解回本国,俾照所拟办理矣。
此前义律奉大宪谕示,付来结式一纸,如不照式具结,即令各船赴沙角搜检等因。惟远职已禀明本国大臣转奏国主,尚未奉到批谕,总不敢准令照式具结。昨各船主聚议,无一人愿照式具结,皆愿照大宪谕示,使令各船前往听候搜查,极为善妥也。
刘保纯说:“云樵,你瞧瞧义律这副嘴脸,竟然倒打一耙,指责林大人是假讹。具结、交凶他一样没有答应,反而要把凶犯押解回英国。这样的禀帖谁敢交给林大人?”
蒋立昂说:“不敢交也得交。义律如此行事,更证明传言不虚,英国有意与中国开战,他才如此有恃无恐。”
刘保纯说:“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他下了决心要开战,何必一而再再而三要求会谈,谈来谈去还是老调。好像是有意激怒我们。”
“对了。”蒋立昂说,“冰怀兄说到根本上了。义律之所以如此,一面在本国商人那里好交代,二则有意把事态闹僵,将来好推卸责任。冰怀兄,你应该提醒林大人,让他不要等闲视之,英国朝廷,真有与中国决裂的可能。”
刘保纯说:“这话我不能说,林大人根本不相信英国朝廷会不远万里到中国来打仗。而且没根没据,林大人问一句,你听谁说的?你让我怎么回答?”
伍绍荣比刘保纯更苦恼。本来他是怀着劝说英商具结,立功恢复顶戴的热望而来,没想到被义律耍了一把,更被钦差大人误会与英夷通统作弊。伍家自问已经尽心尽力,可是林大人对他们的偏见终究难以改变!他实在不明白,被广州各界盛赞的林大人,对他们行商的偏见何以如此之深。他恨不得立即辞去总商的身份,做个自由的商人。
这天晚上,美国商人查理·琼前来拜访。琼也得到消息,义律已经派人回国,策动英国政府发动对华战争。
“商人最怕的是战争,战争一来,不但没有生意可做,商人们往往会蒙受巨大的损失。我希望伍先生能够提醒你们的钦差大人,千万不要大意。”
伍绍荣说:“你不知道我的难处,我如何敢在林大人面前开口?我一开口,他一定会说我串通了英夷来吓唬朝廷。阁下是好意,但这个差使我无论如何难以胜任。”
琼说:“伍先生,您知道吗?如果中英不幸发生战争,那中国失败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中国不幸战败,对伍先生的地位也将产生极不利的影响。”
伍绍荣问:“这话怎么说?”
琼说:“我听到的消息,义律想通过战争达到的目的,有这么几条。一是改变中国的贸易体制,首要的就是抛弃行商制度,中外商人皆可自由贸易;二是要中国人赔偿销毁鸦片给英国商人造成的损失;三是要中国开放更多的通商口岸。如果中国不再实行行商制度,伍先生将失去贸易中的垄断地位,对外商而言是件大好事,对伍先生来说就很不利了。至于赔偿英国人的损失,按贵国朝廷的习惯做法,恐怕这笔损失大部分要由行商们来负担。所以,就是不为朝廷着想,只从伍先生自身的利益出发,你也应当千方百计避免战争的爆发。”
琼说:“怡和行是中国最有名的商行,伍家积累了那么多的财富和声望,怎么会没有发言权呢?在英国和美利坚,你这样身份的人,会影响国家的决策。”
伍绍荣说:“阁下别忘了,这里不是英吉利,也不是美利坚。林钦差对你们美利坚人的印象不坏,你去见林大人一面,比我捎话更有用。”
琼连忙摇手说:“我不行,我怕见你们的钦差,他太威严了。”
伍绍荣说:“那么再想想,请谁去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