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陛下圣明!臣这里还有一人,姓公孙名弘,亦善治《春秋》,只是年龄大了些。”
“春秋几何?”
“已经过了知命之年。”
刘彻想了想道:“的确是大了些。朕以为中兴大汉,非少壮有力者不能为之。不过此人还是先放到太常寺吧!”
“诺!”卫绾捻须沉吟片刻之后,缓缓道,“吸纳儒学之士入朝,太皇太后那里……”
君臣的谈话正要继续下去,却见包桑气喘吁吁地上城来了,说太后召见,有要事相商。跟随着刘彻的脚步,卫绾发现自己越来越迟钝,有些不适应皇上锐意进取的节奏了。他从皇上的话音中也隐约听出朝廷格局将发生巨大变化,而这种变化必然要受到来自长信殿和永寿殿两股力量的牵制。他在皇上身边待了十三年,深知窦婴对皇上的影响。
随着景帝的驾崩,窦婴东山再起已成定局,而太后王娡决不会对田蚡的位置不予考虑。这样一来,他的丞相之位肯定是坐不稳了。没有背景,仅靠跟周亚夫平叛立功、靠思贤苑讲书立德、靠研习儒学经典立言的卫绾便有了急流勇退的考虑。
“陛下……”卫绾说话的声音很低,以致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不知道皇上会怎样对待他的这个请求。
刘彻的一只脚已经登上了车驾,他转身问道:“丞相有事么?”
“陛下!臣……”
“丞相这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陛下!臣请陛下爱惜龙体……”卫绾最终还是咽下了要说的话,看着皇上的车驾在黄门的簇拥下渐渐远去了……
田蚡这几天真是忙坏了,时而出入于公卿府上,时而到宫中打探皇上对官职的安排。这会儿,他正在长信殿中与王娡叙话。
田蚡打量着王娡,他发现先帝驾崩后,姐姐忽然就老多了。眼角细密的皱纹记录了这个后宫主人心灵深处的痛苦,而两颊艳丽粉黛的褪去,则标志着她从皇后到太后的身份变化。
这一切,都使田蚡心底生出亲情的恻隐,由衷地安慰道:“国事繁杂,还请娘娘珍惜玉体才是。”
“唉!”王娡理了理垂到胸前的长发,“哪能轻松得了呢?先帝走了,彻儿年幼,哀家觉着这肩上的担子更沉重了。”
王娡这一年来的心情并不轻松,她既要为刚刚登基的皇上牵肠挂肚,又要为田、王两家的未来而费心。太后这至高无上的荣耀排解不了她情感上的寂寞,千头万绪的国事也不能带给她丝毫安静,而错综复杂的关系又使她徒添了许多的烦恼。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太皇太后的性格是那样的孤僻。这皇宫就像一盆炉火炙烤着她的灵魂,使她离自己的本性愈来愈远了。
“其实,只要把人安排妥当,想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兄弟说得是。可你知道么,就是这事最让人闹心。刘姓诸王不能不考虑吧?太皇太后那边更是马虎不得,弄不好就会出事。”
“娘娘所言极是。臣弟听说,窦婴已于昨日被皇上召回京城了。”
“这是皇上的意思,也是哀家的意思。窦婴秉性耿直,当年为了立储一事,敢于当面顶撞太皇太后,这说明他心底无私。现在正当用人之际,就不该让他闲着。”
王娡的回答让田蚡很吃惊,他原以为太后首先会想到是田、王家族里的任何一个人,却不想她首先把那个在蓝田庄园赋闲的窦婴纳入视线。田蚡觉得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弄清楚自己在朝廷中居于什么位置。
“窦婴当然要老成和稳重一些,那娘娘有没有考虑过臣弟的事情呢?”
“这……”王娡没有继续往下说,其实田蚡进宫的那一刻,她已经命包桑传话去了。
黄门悠长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姐弟的谈话。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王娡站起来对田蚡道:“不要看彻儿年轻,可他最烦的就是裙带关系,兄弟还是先回避一下为好。”说完,她就吩咐宫娥伺候田蚡到偏殿休息,又命紫薇帮自己整理好服饰。她刚刚坐稳,就见刘彻出现在殿门口。
“孩儿参见母后!”
“平身!紫薇,给皇上上茶!”
刘彻的心思还没有从与卫绾的谈话中转过来,他对太后的忽然召见也感到大惑不解:“母后这么急召孩儿进宫,不知有何要事?”
王娡皱了皱眉头,她听得出皇上好像不大乐意来此。她心想:他这点怎么就没有随他的父皇呢?他才十六岁,日后渐渐地大了,还会听她的么?可她又能怎样呢?他一旦坐上皇帝的宝位,就不能再拿他当孩子看了。
王娡屏退左右,才把事情提到刘彻面前,“哀家今日请皇上来,就是想问问皇上对国事的打算?”
刘彻很快猜到太后找他来的目的,笑道:“母后的意思,不就是要问对舅父有何安排么?”
王娡很吃惊,怎么她的心思被彻儿揣摩得如此透彻,而且还是这样一针见血呢?
“既然皇上明白哀家的意思,哀家也就直说了。皇上刚刚主政,朝廷诸事未稳,刘氏诸王虎视眈眈。依哀家看来,田、王、窦氏才是心腹之人。”
“嗯……母后所言甚是,只不过外界对舅父颇有微词!”
“他们都说些什么?”
“有人举报,说舅父借着母后荫庇,侵占民田。”
“哦!有这事么?”王娡疑惑的目光掠过刘彻的额头,质疑道,“也许是有人出于私欲,故意中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