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缓缓地起身道:“知其不可而为之,只能给淮南带来灾难。王上若是想保国安民,就不妨听孙儿一言。”
“你说!”
“杀荼后,缚刘迁赴京请罪,或许还可以保淮南国不被除籍。”
“你说什么?你要寡人诛杀王后,献出太子?”刘安只觉一股冷气顺着脊梁,直冲后脑。
在抬头那一瞬间,刘安的心里“咯噔”一声,不禁“啊”了一声:“莫非你已经……”
“王上是不是想问是谁向朝廷告的密?不错!早在元狩元年初,孙儿就把淮南国的所为报告给了朝廷。”刘建毫不掩饰道。
“你……”
“不仅如此,孙儿还向朝廷举报王上贿赂严助、安插姑母在京都刺探消息的事情,估计现在二人都已身陷囹圄了吧!”
刘建说罢,仰天大笑:“父亲!孩儿终于为您出了一口恶气了。哈哈哈!哈哈哈……”
伍被和刘迁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巴张得老大,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突然发生的变故。好一会儿,刘迁才跳起来,从剑架上拔出宝剑,朝刘建的身后刺去。
“本太子今天先杀了你这个逆贼。”
刘建没有反抗,好像等待这一剑已经很久了。剑刃穿胸而过,一股热血从刘建的口中喷出,他脸上只有短暂的痛苦,很快就平静了。好像这蓄积已久的血喷出胸腔的那一刻,他的灵魂才能脱离肉体,去寻求一方没有纷争的净土。
刘迁撩起刘建的袍裾,擦去剑刃上的血迹,鄙夷地踢了一脚道:“都是父王平日姑息养奸,才有今日之错。事已至此,反亦反,不反亦反。还请父王速率国中三军,杀奔长安。”
刘安被卫士扶着,艰难地站起来道:“事急矣!将军以为如何?”
伍被道:“局势瞬息万变,现在也只能如此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朝廷派来的相和内史拘捕起来。”
刘安正准备传两千石以上官员进宫,却见从宫外跑进一位守城的军侯,他手中拿着一支长箭,箭镞上挑着一块白色绢帛,来到刘安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禀大王,城外射来朝廷的信件。”
刘安展开绢帛,满篇都是犀利的言辞和申斥——
……今刘陵、严助伏法,庐江、临淮、汝南三郡兵马集结寿春,淮南朝不保夕,……汤奉旨缉捕淮南王太子,淮南王若亲拿太子,赴京请罪,皇上或可法外施恩,可免一死……
“完了!一切都完了。”
刘安将来书扔在一边,仰天长叹道:“好个刘彻,行事如此诡秘,三郡兵马云集国中,本王竟一无所知,此天不予寡人矣。”
伍被劝道:“王上为何自乱方寸?现大兵压境,先扣了朝廷属官,也许还有斡旋余地。”
话音未落,又有一守宫的军侯跌跌撞撞地跑进宫来禀道:“内史大人和中尉率领属下打开城门,汉军拥入寿春城,正朝王宫而来。”
这消息搅得王宫乱作一团。
守卫王宫的禁卫们杂沓的脚步声,黄门和宫女们的哭喊声,宫墙外的马嘶声和车驾的轮毂声,一阵阵地在刘安耳际此起彼伏。
他不相信苦心经营了一生的淮南国,在顷刻间就土崩瓦解了。他用忍耐和心计浇铸的帝王梦随着城门的打开而破碎了。求生的本能使他对周围的黄门和禁卫声嘶力竭地喊道:“还不速去关闭宫门,据守自保。”
刘迁被刘安的怒吼唤醒,大喊着挥动宝剑向宫门冲去。
“卑臣这就去督促人马,护卫王上。”伍被说罢,就匆匆走了。
偌大的王宫大殿内,就只剩下形单影只的刘安。看看满殿毫不逊色于未央宫的陈列,他忽然感到这殿太大,而自己太渺小。
数十年来,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行为和持守的黄老学说之间发生了剧烈的冲突,他曾与刘彻面对面地坐在未央宫宣室殿内高谈得意之作《鸿烈》,可回眸来路,他何曾有过一天的清静和安逸呢?
现在想来,也许建元二年第一次见面时,刘彻就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而自己的失误恰恰是在一次次的过招中太轻视了年轻的皇帝。
寿春城破,一堵宫墙怎敌得朝廷大军,事已至此,与其被张汤押解长安,倒不如就此了结此生。刘安转身奔到内殿,从剑架上抽出宝剑,紧闭悲怆的双目,正要自刎,却被从身后传来的哭声惊动了。
刘安回身看去,是荼后带着几名宫女赶到大殿来了。荼后上前夺了宝剑扔在地上,一头扑进刘安的怀中,嘤嘤哭道:“王上一死倒也干脆,留下臣妾又当如何自处啊?王上……王上……”
“王后!寡人……”刘安的心碎了。
尽管眼前这个女人在争宠中不择手段,但她的美艳曾多少次让刘安心动。可眼下,他再也没有能力去呵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了。
刘安舒展衣袖,轻轻地拂去王后眼角的泪水道:“王后不必悲伤,寡人怎会丢下王后呢?寡人和王后生生死死都在一起。快去备些酒菜来,寡人要与王后对饮。”
不一会儿,酒菜上来了,刘安道:“平日都是王后伺候寡人,今日寡人要亲自为王后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