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挺胸回答:“中堂放心,必定让双方冰释前嫌。”
“你就这样有把握?我可不喜欢不过脑子胡乱答应。”李鸿章有些不相信。
“如果这点小事都无把握,如何能够胜任护送大院君回国的重任?中堂放心,卑职必不辱使命。只是不知将来如何护送?周观察给卑职的信中说,要派五百人的护送大军。”
“当时是有那么一说,因为有传言说,闵妃要派杀手在途中行凶。可是后来想,还是应该先化解彼此的仇隙,不然以硬碰硬终非了局。再说,刚和日本约定撤军,我再派大军入朝,难免引起误会。所以只派给你一个四五十人的水兵小队。”
“还是请丁军门带五百水兵护送到汉城比较放心。”
李鸿章笑道:“袁大将军在朝鲜威风八面,朝鲜人听说袁大将军到,必定欢声雷动,谁敢抗拒?原议诸员悉无所用,兵也不必多派,数十人小队足矣!”
袁世凯决定先去看望大院君,至于怎么劝他心里没底,只有走一步说一步。三年不见,大院君老了许多,脸颊清瘦,头发、胡须白了大半。袁世凯拱手说道:“院公,中堂派我护送您归国,荣幸之至。”
大院君也回礼道:“感谢中堂盛情,也劳司马大驾辛苦,实在惶恐。”
袁世凯谦让道:“院公,这话就见外了。要以年龄论,您算得上世凯的祖父辈,为您效劳,也是应当的。只是世凯年轻,这副担子太重,院公有什么要求,有什么顾虑,不妨都说出来,世凯好好准备。”
“顾虑当然有,只怕我回去,有人不待见,更怕有人设计陷害。”
袁世凯反问道:“院公,那我就要问一句,他们又为什么不待见院公?”
大院君笑道:“怕我对他们那一套看不顺眼,怕我干预他们的荒唐不经。”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怕院公干预朝政。那我只问院公一句话,院公能否干脆地答应我,绝不干预朝政?”袁世凯一针见血。
大院君不正面回答:“知子莫如父,国王对老父其实本没什么,只是耳根太软,受制于王妃,结果弄得朝政日非。”
见状,袁世凯劝道:“院公,恕我直言,国王性情如此,与王妃本是夫妻,想让他不受王妃影响,根本做不到;如果院公想让国王听从您的政见,那国王便两头作难。院公年已六十有六,是豁达明智之人,又何必再给国王添烦恼。而且,如果院公的旧部以为有机可乘,煽惑百姓,朝鲜难免又一次大乱,院公可忍心如此?”
“我一辈子只愿朝鲜国泰民安,从来不曾煽动百姓。”
“如果院公真的祈望朝鲜安定,那只有切实做到不再干预朝政,寄情于林泉。如果院公能答应这一条,我便有办法保证国王和王妃善待院公。如果院公做不到这一条,那还不如不回朝鲜。”
大院君闻言有些着急:“我年近七十,昼夜思念祖墓,归心似箭,怎么能够不回朝鲜?”
“院公与国王、王妃,一边是亲儿子,一边又是至亲,有什么化解不了的?国王已经派出专使,前来恳请朝廷释回院公,不日即到天津,国王有孝心,哪里会容不下院公?症结所在,院公其实心中比谁都清楚。所谓舍得,有舍才有得。院公要回朝鲜过含饴弄孙的日子,享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难道就不能有所舍弃?而且国王也非当年的无知少年,该放手时就放手。”
大院君想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罢了罢了,我回国只寄情山水,优游林泉,从此不问政事。”
“院公有此决心,我便有把握保证说服国王和王妃,善待院公。王妃的侄子闵竹楣已经到了天津,我和他极熟悉,他曾经表示愿与院公相见,冰释前嫌。”其实袁世凯还没见到闵泳翊,但他知道,如果闵泳翊能够与大院君冰释前嫌,对调和双方关系大有裨益。
大院君叹了口气道:“其实当年他父亲被烧死,与我又有何干?也绝非我所愿。”
袁世凯也感慨道:“院公有此说法,竹楣便心宽不少。其实,话不说不明,只要交心一谈,什么疙瘩都能解得开。如果竹楣来探望,还望院公宽宏大量。”
“阁下放心,我自然会让着晚辈。”大院君明白袁世凯的意思。
“竹楣,今天我去见院公了。院公听说你在天津,很想见你一面。”袁世凯回头再去找闵泳翊,两人关系密切,他说话就直接多了。
闵泳翊根本就不愿意:“朝廷非要放他回去,我无力阻挡,可是要我去见他,那绝无可能。”
袁世凯劝道:“李中堂的意思也希望你能去见院公一面。院公就要回国了,从此低头不见抬头见,借机冰释前嫌岂不好?”
闵泳翊恨恨道:“家父被活活烧死,这是多大的仇恨,我如何能去见他。”
“竹楣,我愿和你交朋友,最赞赏的就是你心胸豁达,怎么在这件事情上想不透彻?当时乱兵乱民完全失控,院公又怎么控制得了?把仇恨记在他头上有点不公道。院公今天对我说,对你父亲遇难,他心里非常惋惜。”
闵泳翊有些不信:“他真会这么说?他心里应该幸灾乐祸才是吧。”
袁世凯叹道:“院公快七十的人了,在保定静思这三年,心性已经大异从前。一个老人的话,你总不能怀疑吧?”
闵泳翊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我是奉王妃命来阻止他回国,使命没有完成,再去见院公,王妃会不高兴的。”
闻言,袁世凯笑道:“这你可就多虑了。送院公回国是朝廷的旨意,谁能挡得住?王妃岂会怪你?既然挡不住,王妃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当然是院公回国的心思。你亲自去见院公一面,摸一下他的心思,不正是为王妃解忧?”
闵泳翊一想,觉得有道理:“那我明天去见他一面,不过,你得陪我去,到时王妃若怪罪,你得替我辩白。”
“这何用竹楣叮嘱?说好了,明天上午巳初我来接你。”
第二天袁世凯如约前来,闵泳翊本来有些打退堂鼓,见袁世凯连礼品都替他买好,就不好变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