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点点头道:“这是日本人造谣,为他们调兵进汉城找借口。”
“现在想指望日本撤兵已不可能,靠空言劝阻更不会有用。”
两人商议后,决定给李鸿章发电报,要求增兵朝鲜,只有如此,才能有效制约日本人的野心。
李鸿章接到袁世凯的电报大不以为然,他认为既然日军已经分驻仁川、汉城,占据了主动,如果我们增兵到汉城,双方容易生事;如果增兵到远离汉城的地方,又没有用处。叶志超一军驻牙山,已经达到两千五百人,足可以自固。如果再多调兵,日本肯定也要增兵,这样如何能够收场?他认为不妨做出增兵的准备和架势,不战而屈人之兵。当前最可行的办法,是请列国调停,通过外交“以夷制夷”。
日本出兵朝鲜后,他已经多次通过英、俄驻天津领事鼓动两国政府劝说日本撤兵。此时,恰好俄国公使喀希尼路过天津,李鸿章便设宴款待,对他说道:“日本人这次派兵这么多,恐怕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简单,贵国与朝鲜为近邻,不能坐视不管。英国已经表示他们愿意出面调停,我对他们说,此事俄罗斯更应当有优先权。”
喀希尼当面答应道:“俄朝近邻,当然不能任由日本对朝鲜妄行干预。我立即发电回国,请我国出面调停。”
李鸿章满怀希望等待,隔了一天,喀希尼派参赞巴福禄来告诉他,俄皇已经电令俄国驻日公使照会日本,劝他们与中国同时撤兵,然后再商议善后办法:“公使让我转告中堂,如果日本人不听劝,俄国将不惜用压服的办法。”
李鸿章很高兴,俄国要对日本用“压服”的办法,日本人能不撤兵吗?
接下来几天,袁世凯连发电报,报告朝鲜局势更加艰难。朝王看到大清一直不增兵,被日本吓怕了,开始讨好日本,派人到日本兵营犒军,送去几车酒和上百头牛羊。朝鲜百姓见大清指望不上,对汉城的大清商人多讥讽鄙夷。袁世凯再请各国劝说日本,各国公使都不积极,他本人去见大鸟也被拒之门外。袁世凯这次来电,请求下旗回国,以免受辱。
李鸿章看了袁世凯的电报,十分生气,认为他想临阵脱逃。因此毫不客气的发电报要他“应坚贞,勿怯退。倭允不先与华开战,岂可下旗归国?俄廷正在调处,必有收场”。
李鸿章对俄国的调停寄予厚望,然而日本人对俄国的劝说并不买账,不过,回绝得相当委婉。俄国也有自己的考虑,并不想过于得罪日本,如果日本完全倒向了英国,俄国在亚洲将相当孤立。喀希尼奉到俄国电令后,派参赞巴福禄到天津告诉李鸿章道:“我公使接到本国政府电令,俄国只能以友谊力劝日本撤兵,不便使用武力强迫,至于朝鲜内政改革于否,俄国也不愿与闻。”
李鸿章又失望又愤怒,责问巴福禄道:“上次也是你来告诉我,俄国勒令日本撤兵,如果不听,将采取压服的办法,今天却又说不再管了,这是不是与前意不符?”
巴福禄道:“的确与前意不符,恐怕是我国政府听了别国的说法,喀公使也很失望,但也没有办法。中堂知道外交人员的苦处,一切要听政府的训令,本人无法改变。”
“喀公使一句一切要听政府训令,就算是给我的答复吗?半个多月来,日本一直在增兵,而我国一直克制,完全让日本占了先机。”
“我国的调停未能达到大人的期望,实在抱歉。不过,大人是带兵出身的外交名家,应该明白作为第三国只能积极斡旋,是战是和,是增兵还是撤兵这样的大事总要自己拿主意,和不成就打,打不赢就和,和战两手都要准备,以大人的智慧,肯定早有布局。”
这话软中带硬,把李鸿章堵得一肚子怒火而又不能发作。的确,是和是战这样的大事如何能完全指望别人?只是此时增兵,好像也来不及了。
总理衙门也得到了俄国正式答复,总理衙门大臣奕劻不敢像李鸿章那样埋怨俄国人,只有连连顿足:“这可如何是好?!”
京中的舆论,认为日本人既然不接受调停,那只有增兵一途,因此清流言官们纷纷上折主战,但李鸿章仍然不希望增兵,而是打算撤回叶志超一军,这样可以避免与日军冲突。这时袁世凯发来电报,说日兵万余人分守汉城四路,各要害均架炮、埋设地雷,每日由水陆运炮弹、雷械甚多,兵帐、马厩架备多处,观其举动,不但无撤兵息事之意,而且将有大兵续至。如果还依赖调处,恐怕毫无益处,徒误军机。如今日本大军云集,要找理由开战容易得很。应对办法有二,一是迅速增兵,用商船载往平壤,以待大举。二是撤兵,反正朝鲜已经报告匪乱已平,我们撤兵回国,也算凯旋,面子上也不难看。如果既不增兵,又不撤军,那么战端一开,牙山清军将断绝归路。
此时,叶志超和聂士成大约与袁世凯也通了气,也急电李鸿章提出上中下三策。上策是派水陆大军北来,他则率军北上,托名护商,择要扼扎,即便双方决裂,也不至于进退无路;中策是派三四只轮船来,将牙山驻军撤回。如果继续守在牙山不动,眼看着朝鲜受困于日军,不但汉城百姓对我绝望,而且兵勇久役露外,暑雨受病,殊为可虑,这是下策。
驻日公使汪凤藻也连番发来电报,报告日军增兵的消息,提醒李鸿章增兵备战。正巧周馥到天津来,汇报河工已经完成,李鸿章便留下他一起拿主意,参加密议的还是盛宣怀和李经方等人。
“袁慰廷提出了增兵或者撤兵两条路子,与叶署青上、中两策相同,大约两个人通过气,都倾向于增兵。袁慰廷大约还以为是十几年前,手里有兵,便可以轻松击退日本人。他太小看日本人了,日本的实力今非昔比了。”李鸿章叹了口气说道。
周馥分析道:“如今的形势,如果增兵,便是要与日本一决高下。”
李鸿章语气严肃道:“是啊,两军相聚朝鲜,只能开兵见仗。打仗容易,胜之却实在没有把握。别人不知道,我自己知道北洋的底细。陆军不用说,徒有其表。新式海军,只论舰只新旧,火炮大小和速度快慢,不以数量论高低。北洋海军自成军以来,未增一舰一炮,能战的不过七八条舰。而日本海军近年来迅猛发展,大多是新舰,航速快,速射炮多,已经比北洋海军先进。我原来就说过,我们建海军,是取猛虎在山之势,能够震慑宵小,不战而屈人之兵。局外人妄自尊大,以为北洋海军亚洲第一,总以为对付小日本绰绰有余,我却不能轻于一掷。”
听了这话,李经方插言道:“爹爹所谋本来不错,但朝中那帮人未必答应。”
盛宣怀也附和道:“是啊,如今朝野上下,都在喊打,都怪北洋太软弱。”
“此时中堂如果示弱,只能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撤兵的话中堂不能说。”周馥建议道,“叶署青提了上中下三策,中堂不妨否决上下两策,把中策推给朝廷去决定。撤不撤军,让那帮清流说去。”
李鸿章接受了周馥的建议,向总署转发了叶志超、袁世凯的电报,并请示道:“可否撤回驻朝叶军,请速核示。”
正如李鸿章所料,撤回朝鲜清军的建议被严旨驳回:“我军撤回一节,尤为荒唐。彼按兵不动,我先行撤退,既先示弱,实在有伤朝廷体面。著李鸿章体察情形,如牙山地势不宜,即传谕叶志超,先择进退两便之地,扼要移扎。”
撤军是有伤体面,将来恐怕是伤筋动骨!李鸿章心里是这样想,但他对调停还是不死心,委托英国公使欧格纳请英国出面调停。
当时英国正在与日本讨论修约,英国希望借助日本牵制俄国在亚洲的扩张,对日本做出了实质性让步,比如取消在日本的租界和租界行政权;废除在日本的领事裁判权;提高关税税率等等。条约签订后,英国驻日本公使对陆奥宗光说道:“这一条约对日本不仅有重大的经济意义,而且意味着日本开始走上与世界强国平等的地位。这个条约的性质,对于日本来说,比打败中国还要有利。今后中日若不幸发生战事,上海为英国利益之中心,希望得到日本政府不在该地和附近作战的保证。”并正式提交了照会。
而对李鸿章满怀希望的调停,英国驻日公使对陆奥宗光道:“本国政府不希望中日失和,但也无意逼迫任何一方,还是建议中日双方直接会谈。”
陆奥宗光兴致勃勃将英国的态度告诉伊藤博文,伊藤博文听了之后笑道:“由此可见,与其说是英国政府坚决采取一切手段维护东亚和平,毋宁说是英国政府认为中日两国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而且抱着无从制止的看法。我看,可以放手在朝鲜大干一场了。”
陆奥宗光建议道:“英国公使建议还是直接与中国谈判。那就不妨再谈一次,最好以失败告终,而失败的责任,应当让中国人来负。”
伊藤博文点了点头回道:“让小村去总理衙门谈好了,总理衙门的人,总比老奸巨猾的李鸿章好对付。”
第二天,驻华临时代办小村寿太郎奉命到总理衙门与奕劻谈判,他提出的条件两条,一是中日两国共同改革朝鲜内政;二是若中国不愿参与,日本可独立承担此项工作。奕劻在外交谈判上几乎是门外汉,他只记住上谕的说法:先撤兵,后谈判。因此小村一直在讲改革朝鲜内政的细节,而奕劻则一直咬定先撤兵一条不放。结果正如日本所愿,谈判破裂。
陆奥宗光收到小村的电报,对伊藤博文道:“中国人还在固执己见,我们可以放手大干了。”又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份照会呈上,“这可以算是与中国人的第二次绝交书。”
这份照会的内容,伊藤博文已经事先与陆奥宗光商议过,但他还是认真看了一遍:
查朝鲜屡起变乱,实因其内政紊乱之故。我政府认为对于该国具有密切利害关系之中日两国,有帮助其改革内政之必要;因此曾向中国政府提出此项建议,不料中国政府断然予以拒绝;近日驻贵国的英国公使顾念睦谊,善意居中周旋,努力调停中日两国之间的纠纷,但中国政府除依然主张我国应由朝鲜撤兵外,并未提出任何新提案;似此情形,非中国政府有意滋事而何?事局至此,将来如果发生意外事件,日本政府不负其责。
伊藤博文晋见天皇后,大本营举行御前会议决定对华开战,并制订了作战计划。陆奥宗光电示日本驻朝公使大鸟圭介:“大本营已经做出决战的决议,促成中日冲突,实为当前急务,为实行此事,可采取任何手段。”
明代到清代康熙之前,天子的寑殿本来是乾清宫,皇帝在此居住、进膳、批阅奏章、召见臣子、会见外国使节以及举办家宴,可以说是紫禁城的政治中心。所以,康熙把学习、交流的南书房设在这里也就理所当然。但到了雍正的时候,他搬到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去居住,乾清宫不再是皇帝活动的中心,但读书的南书房却一直未变,一则去养心殿并不远,出月华门就是养心门,进去就是,二则养心殿那边实在也没有合适的地方。翁同龢是光绪的老师,虽然皇帝已经亲政,但南书房并未撤,翁同龢等帝师还负有教导皇帝的责任。君臣有事相商,光绪打发小太监来叫,或者他御驾亲临,都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