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千米小说网>李鸿章(全三册) 张鸿福 > 第二十章 李鸿章上驷奉师 曾国藩重兵剿捻(第3页)

第二十章 李鸿章上驷奉师 曾国藩重兵剿捻(第3页)

这个陈国瑞何许人也?一句话概括:一个勇猛善战的无赖。

他是湖北应城人,十六七岁时参加太平军,后来背叛太平军,投降到清军总兵黄开榜的麾下,因勇猛善战,被黄收为义子。后来他跟着袁甲三打过太平军,又跟着僧格林沁平定苗沛霖,镇压捻军。僧格林沁与捻军的所有恶战他几乎都参加过,因此深得倚重。不过,陈国瑞确实又是个无赖,黄开榜是他的义父,对他有救命之恩,后来他与黄反目为仇,差点把黄杀死。他归袁甲三指挥时,与袁甲三的部将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在寿州与李昭寿部下开明仗,在正阳抢盐商数万包盐,在汜水与米船口角,率部两千人与米商开明仗,骚扰百姓,凌辱州县,吸食鸦片,喜怒无常,动辄杀人,而且不听调度,动不动就威胁要造反。他看上的东西,明火执仗下手抢夺,这是他一贯的做法,而且屡屡得手,朝廷念他英勇善战,因此也从来没怎么处分他。刘铭传的淮军一到济宁,就让他惊讶得闭不上嘴。淮军每营几乎人手一条洋枪,而且还有千余人的炮队!他打听清楚炮队所在的位置,亲率五百人直奔淮军驻地而去,他笑道:“娃子们,咱们去弄些洋枪洋炮玩玩。”

淮军的传统,走到哪里先建营垒,不但有营墙,而且营墙内外都挖有深壕,要想冲进去绝非易事。但陈国瑞部穿着官军衣服,所以守营的淮军没太在意,结果陈国瑞冲进淮军营中见人就杀,见枪就抢,一连杀了几十人,直接去拖铭军的火炮。

刘铭传闻报大怒:“你们都是吃屎长大的?手里的家伙是烧火棍?”

报信的哨官解释道:“他是官军,就没开枪。”

刘铭传呵斥道:“他是狗屁官军,杀我淮军的不是官军而是捻匪。”

“大帅的意思,把他们当捻子灭了?”

“那是当然,我的话还不够清楚?杀他个片甲不留,一个活口也不要,只留下姓陈的!”刘铭传派一千人前去增援,把陈国瑞团团围住。

陈国瑞叫嚣道:“刘麻子,老子是钦差军务帮办,跟着僧王东征西杀,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你敢动老子一根毛试试?”

刘铭传最恨别人叫他刘麻子,冷笑道:“你算狗屁钦差,连你刘爷的毛都算不上。老子今天非打得你只剩一根毛!”

一声令下,淮军洋枪齐发,陈国瑞武器粗劣,哪里有还手之力,五百人不消半个时辰,全部被毙光。陈国瑞无赖、斗狠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过刘铭传下手这么狠的。数名淮军士兵把陈国瑞反扭着胳膊押到刘铭传跟前,刘铭传用马鞭挑起陈国瑞的下巴说道:“姓陈的,我知道你耍横耍无赖,别人怕,我刘铭传不怕,当年你在娘怀里吃奶时,老子就亲手杀了村里的恶霸!要杀你,老子连眼也不眨。”之后他又挥了挥马鞭说,“把他关起来,先饿他三天再说。”

开始陈国瑞还嘴硬,可刘铭传真的一粒米也不给他,连饿了三天,第三天他都快饿死了。但凡无赖都是欺软怕硬,也都是不要脸的货色,他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向刘铭传哀求认错。刘铭传也很大度地说道:“好,既然你认错,那就放你走。你想找我报仇,不妨再试试,不要说带五百人来,你就是带五千人来,我照样杀个片甲不留。”

“这五百人都是跟着我百战余生的老兄弟,今天被你全杀了,我陈家军从此一蹶不振了。”陈国瑞气若游丝。

等亲兵把他接回营,狼吞虎咽吃饱了,又恢复了他的威风:“老子要告刘麻子,他杀官军五百人,看曾大帅怎么说!”

曾国藩收到两人的禀帖,稍加分析,就知道这回是针尖遇上了麦芒。对这个陈国瑞他早就有所耳闻,已经收到多封揭露陈国瑞作恶的状子,对此人他是深恶痛绝。但此人作战勇敢、不贪财、不好色,当年僧王对他十分倚重,朝廷对他也多有袒护。僧格林沁战死,山东巡抚阎敬铭及他身边的将领都受处分,唯有陈国瑞未加任何惩处,可见朝廷只见其长,未见其短。曾国藩也希望用人所长,不想失去这员猛将,也不想让人误会他对僧王手下赶尽杀绝,所以对陈国瑞,他的处置原则就是**,如果他知错就改,也就放他一马。而刘铭传乃是淮军主力,以后不能不依仗,因此他对此事的总体态度就是抑陈扬刘。

他在陈国瑞的禀贴上谆谆教导,苦口婆心写下了两千余字。官场老手,无论古今,批评下属时,都不直接表达自己的好恶,而惯于通过“我听不少人说”这样的方式,曾国藩深谙此道:“本部堂在安庆、金陵时,就闻该镇劣迹甚多,此次经过淮扬、清江、凤阳,处处留心察访,大约毁该镇者十之七,誉该镇者十之三。”于是他把陈国瑞忘恩负义、性好私斗、凌辱州县、不听调度等劣迹一一点明。然后话题一转,点述该镇的优点,骁勇绝伦、素不好色,也不贪财。总之,本质不坏,尚可救药。曾国藩如此先骂后誉,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就是为了让陈国瑞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从此改恶从善。他向陈国瑞约法三章:一不扰民,二不私斗,三不梗令。

在不私斗这一条中,他告诫陈国瑞:“私相斗争,乃匹夫之小忿,岂有大将而屑为之?本部堂两年以前,即闻该镇有性好私斗之名。此名一出,人人皆怀疑而预防之。闰五月十九日之事,铭字营先破长沟,已居圩内,该镇之队后入圩内,因抢夺洋枪,口角争闹,铭营杀伤该队部卒甚多,刘军门喝之而不能止。固有仓猝气愤所致,亦由该镇平日好斗之名招之耳。长沟起衅之时,其初则该镇理屈,其后则铭营太甚。该镇若再图私斗以泄此忿,则祸在一身而患在大局;若图立大功,成大名,以雪此耻,则弱在一时,而强在千秋。昔韩信受**之辱,厥后功成身贵,召辱己者而官之,是豪杰之举动也。该镇受软禁之辱,远不如**之辱甚,宜坦然置之,不特不报复铭营,并且约束部下,以后永远不与他营私斗,能忍小忿,乃成大勋。”

曾国藩苦口婆心,就是希望把陈国瑞往好人道上劝,所以最后又特别劝解道:“其毁言之伪者,尽可剖辩,真者亦可承认。大丈夫光明磊落,何所容其遮掩;其誉言之真者,守之而加勉,伪者辞之而不居。保天生谋勇兼优之本质,改后来傲虐之恶习,于该镇有厚望焉!能玉成一名将,亦本部堂之职责所在。”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陈国瑞固然需要批评,刘铭传下手也太狠了,所以曾国藩打算给刘铭传一个宣示,类似今天的通报批评。朝廷先是收到陈、刘两人的奏报,随后收到曾国藩的处理意见,军机处十分清楚,无论对谁严厉处罚都会损害士气,陈国瑞的身后有僧格林沁家族一派,刘铭传的背后则是曾国藩、李鸿章,一有偏倚,必生怨望,所以朝廷干脆不加处罚:“刘铭传、陈国瑞勇丁互相械斗,杀伤多人,实属不成事体。该员等均系提、镇大员,不思乘贼势新挫之后奋斗追击,而于勇丁互相斗杀不能禁止,且各执一词,殊失大员体度。本当从重治罪,姑念该员等均曾立功,免其深究。”

陈国瑞接到曾国藩的回复,无异被连打几个巴掌,觉得曾国藩是有意揭他的短,袒护刘铭传。可是曾国藩的老辣文笔,条条都站在理上,让陈国瑞有苦说不出。他把曾国藩的批复扔到脚下道:“天不能让他姓曾的一手遮了,上面还有朝廷会给我做主。”可是他没想到,朝廷来了各打五十大板,他白白损失了五百人,竟然什么说法也没有。他于是又把这笔账记到曾国藩的头上,认为是他在朝廷告了黑状。当天晚上他在济宁太白楼喝闷酒,酩酊大醉,非要酒家笔墨侍候,随即挥毫泼墨:“黄鹤飞来复飞去,白云可杀不可留!”还蛮横地要店家立即挂起来。店家满口答应,说明天裱好后一定挂起来。

第二天店家果然把这副对联裱好了挂在店中,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评点,人人都觉得这副对联独特,人人又都弄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陈国瑞的心腹中当然也有精通文墨者,也弄不通这副对联,特意向他请教,陈国瑞咬牙切齿地说道:“李太白有诗‘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浮云就是朝廷中的小人,你说浮云可杀不可杀?姓曾的就是真小人,假君子!”

陈国瑞再给曾国藩的禀帖全由文案代草,语气极为谦谨,但对曾国藩所指责的劣迹却玩文字游戏,一概不予承认,对曾国藩的约法三章也是含糊其辞,无半句矢志遵行之语。曾国藩十分生气,他刚出任剿捻钦差,就遇到令不行、禁不止、劝不听的事情,这不仅仅关乎他的体面,而且直接关系将来能不能指挥各路大军,所以他决定拿陈国瑞开刀,树立他钦差的权威。

曾国藩不愧是官场熟手,他不参陈国瑞不听劝解,不给他面子,也不参陈国瑞私德太差,忘恩负义、凌辱州县、私性好斗等问题,单单挑出僧格林沁战死、陈国瑞“不顾主将”、草间偷活的旧账。这件事情已经过去,翻出旧账来参劾,朝廷能买账吗?曾国藩的理由是,既然山东巡抚、布政使及僧军各部将都因僧格林沁战死不同程度受到处罚,那就不能容许陈国瑞一个人“饰词巧脱,逍遥法外”。即使身受重伤,情有可原,也“只可略从末减,未便概置不问”。而且他还特别说明,“臣此次参奏,但将其不能救护僧格林沁一事薄予微惩,治以应得之公罪,而于其私罪多端并无悔过之诚,尚不列款明参者,因河南实乏良将,稍留陈国瑞体面,冀收鹰犬之才,一策桑榆之效”。其实,列举了陈国瑞的私罪,已经与参劾无异,偏又声明对他的私罪不予参劾,红脸白脸,公义私情,全让曾国藩占尽,别人想为陈国瑞说情也无从置喙。很快,曾国藩奉到上谕——陈国瑞着撤去帮办军务,褫去黄马褂。

陈国瑞知道这回遇到一个难缠的统帅,他见势不妙,称病请假,将所部交由心腹部将统领,他则沿运河南下,赶到江苏清江浦拜谒曾国藩,承认错误,谨受约束。曾国藩见他已经服软,也就好言相劝,又与他约法三章:一是裁撤勇丁,从八千人裁到三千,留优汰劣;二是从此不要再妄称是钦差处州镇总兵;三是让他率部驻守清江浦,以远离刘铭传的淮军,一年内不要与淮军同驻一地。陈国瑞一一答应。

刘铭传早就把他与陈国瑞火拼的事禀报李鸿章,而且表示他是奋起自卫,没有什么错,因此不能受任何处分。李鸿章向来是对部下袒护有加,所以亲自给曾国藩写信,为刘铭传求情:“省三血性奋往,历练少浅,不免粗率之处。鸿章因其战守可靠,向不扰民梗令,往往曲予含容。此次与陈镇争气,未分曲直,倘函丈以此事劾责,则朝廷必疑其骄纵难制。渠必不自安,且无以策励将来。除鸿章谆函劝饬外,师亦必怜其劳苦逐战,勿加苛求。”

部将有错,他这位统兵大员却不能加以批评,如果批评,还只能由李鸿章来“函劝”,曾国藩心里憋闷,但更清楚李鸿章的面子不能不给,毕竟淮军的真正统帅就是这位高足。所以对刘铭传宣示批评的计划也只能放弃,他回复李鸿章道:“省三之事,亦尝再三思虑,阁下多方培植,苦心琢磨,而成此令器,鄙人断无不知爱惜之理。转念省三最爱体面,恐因此而名望大坏,遂将前拟宣示之批,一并秘之,全未咨行各处。”

这件麻烦事处理完,曾国藩打算立即赶到徐州坐镇指挥,可还未从清江浦起程,捻军却突然从山东南下,回到他们的发源地安徽雉河集。捻军在山东曹州大败僧格林沁后,黄河以南、长江以北,已经无军可与之匹敌,此时完全可以大有作为,然而,是东进攻取济南,还是渡河北攻直隶,或者西入陕西,捻军上层争论不决,两个多月的时间内,他们就一直在黄河南北、运河以西游**。如今湘淮军纷纷北上,眼看要将他们包围于鲁西南,这才统一了意见,直下皖北,重回发源地雉河集。然而,此时雉河集已今非昔比,既没有当年苗沛霖暗中配合,也没有太平军明里相助。朝廷已将雉河集改为涡阳县,安徽布政使英翰正在率军清剿,当年铁心支持捻军的百姓不是被抓就是被杀,大部分百姓都急于与捻子撇清关系。捻军万骑纵横,攻下了一些村寨,把英翰团团包围,雉河集却始终未能攻克。

皖北危急,曾国藩只好改变计划,从清江浦溯淮而上,到达安徽临淮关,就近指挥雉河集解围。他调来的援军就是刘铭传的铭军,刘铭传率军南下,济宁就空虚了。李鸿章抓住时机,建议立即让在直鲁交界的潘鼎新率部南下济宁。自从潘鼎新率军乘轮船到天津,都统恒龄、三口通商大臣崇厚都希望能够指挥这支淮军。李鸿章十分后悔,怕这支谪系落入满人之手,所以立即命令他们南下,到直鲁交界布防,名义是防捻军北上,实际是防备为他人所有。曾国藩自然十分支持,命令潘鼎新立即率军南下驻守济宁。刘铭传的铭军赶到雉河集,与英翰的皖军内外夹击,捻军连吃败仗,分成南北两路,败退河南、湖北,雉河集之围遂解。

计划虽好,但淮军在调遣上却遇到麻烦。四镇重兵,三镇是淮军,但这些淮军将领私下里都先把曾国藩的命令函商李鸿章,在李鸿章的指示到来前,他们表面上答应得很好,但就是迟迟不动。刘铭传不仅对四镇防守的部署有意见,尤其让他去周口更是牢骚满腹。因为济宁、徐州、临淮基本在南北一条线上,而周口则西入河南,很容易被捻军围困,而附近又无重兵可援。

曾国藩收到李鸿章的信,很不高兴,坚持刘铭传必须驻周口。刘铭传则以伤病为由,迟迟不肯西行。曾国藩知道病根所在,因此给李鸿章一封亲笔信,一改他委婉曲折的风格,严厉批评道:“目下淮勇各军既归鄙处统辖,则阁下当一切付之不管,凡向尊处私有求情,批令概由鄙处核夺,则号令一而驱使较灵。以后鄙人于淮军,除遣撤营头必须先商左右外,其余或进或止,或分或合,或保或参,或添勇,或休息假归,皆鄙处径自主持,请阁下密函见告。”

李鸿章知道老师真生气了,立即给刘铭传写信,让他无论如何立即率军去周口。刘铭传复信表示,立即率军起行可以,只是经过雉河集大战,军火消耗严重,步枪子药、开花炮弹严重不足,必须尽快起运补充,不然淮军的洋枪就成烧火棍,连大刀长矛也不如。李鸿章答应一定如期运到。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