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子竟然敢让官府来捉人,义和团气不过,当天晚上就放火烧掉教堂和所有教民的家,打死五个教民,伤了二十多个。事情闹大了,官府派兵前往镇压。直隶练军分统杨福同率马队八十余人前来捕人,第一仗小胜,杀死一人,活捉两人。但这是义和团的骄兵之计,随后杨福同陷入埋伏,他与马队二十个弟兄被杀死,他本人死状非常之惨,四肢被砍掉,肠子也被挖了出来。
此事报到朝廷,载漪和刚毅则认为是杨福同先杀“义士”,才引来后面的报复。因此杨福同不但未得恤典,而且还背上革职处分。
义和团士气大振,为了阻拦官兵有可能乘火车前来,便将涿州附近的铁路线拆毁,还放火烧掉了离京城相当近的琉璃河火车站,拔掉了电报线杆。随后数万人以抵御洋人名义进军涿州城,知县知道无力抗拒,只好拱手让城。义和团占据涿州,四门遍插旗帜,任何人出入都得进行搜查。然后贴出告示,号召百姓烧铁路、拔线杆、毁教堂,没收教民财产。数万人拥上铁路,破坏自高碑店到涿州、琉璃河、长辛店的铁路设施,枕木被烧,铁轨掀翻,桥梁被毁,甚至离京城极近的丰台火车站也被烧光,就连慈禧的专车也未幸免。
直隶提督、武卫前军总统聂士成派专差送信给荣禄,认为如果再不对义和团采取措施,将会酿成大祸,看他们的行径,不但会惹来国际干涉,而且将来尾大不掉,将危及江山社禝。
聂士成对义和团装神弄鬼那一套根本不相信,曾有义和团大师兄到他营中表演刀枪不入,被他一眼看出了猫腻。他认为指望义和团灭洋形同儿戏,“扶清灭洋”不过是障眼法,他们参加义和团,有人是为了凑热闹,有人是喜欢在人群面前表演,有人是为了能够练武,而相当一部分人是为混口饭吃,真正能与洋人军队对阵的,恐怕没有多少人。他认为朝廷必须立即拿定主意解散义和团,不要挑衅洋人,一旦挑起战事,清军根本无取胜可能。
聂士成在甲午战争中表现相当出色,以勇敢能战著称,他的武卫前军也是武卫军中的精锐。荣禄对聂士成非常器重,对他的判断自然也特别赞同,决定面见慈禧。
此时慈禧驻跸颐和园,荣禄因为生病已经多时不曾上朝。他乘车赶到圆明园递牌子请见,等他说完了,慈禧问道:“你说他们是乱民,有人说是义民,你让我听谁的?”
“是不是义民,要看他们行的义不义。像这样毁铁路,拔线杆,杀教民,实在太不像话。”荣禄这样分析。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义和团中混入一些为非作歹的人也难免,不能一概而论。但毁铁路,拔线杆,这无论如何不能乱来,你得派兵保护。”
“是,奴才已经发电报给直隶提督聂士成,让他派人保护津保、芦保铁路。光这样不行,太后得拿出大主意来。”荣禄又求道。
“你要我拿什么主意?”
“解散义和团,如果抗命不遵,就派兵进剿。”
慈禧摇头:“这行不通。义和团扶清灭洋,是一副拳拳爱国心,如何能够剿灭?而且义和团聚起这么多人,也是因为洋教士平时纵容教民欺人太甚的缘故,朝廷如果只责罚义和团,对教民却无说法,这不公平。”
荣禄得到消息,义和团所谓的扶清灭洋,是为了躲避朝廷进剿的策略而已。但此时他如何能够与太后争辩?不能下旨解散义和团,那对为非作歹的行为有所限制也行,所以他磕头请道:“要保护铁路、线杆,难免会与义和团冲突,总得有道旨意,到时候能够对为首闹事的严办,否则前线将士实在难以尽到保护的责任。”
“当然应当有道旨意。你下去后去找刚毅他们商量,写好旨意后拿来我看。”慈禧答应了。
荣禄“嗻”一声,磕头跪安。来到宫门口军机直庐,他听到里面一帮人正在议论,刚毅的声音最大,而且底气十足。不想可知,自己生病这些日子,刚毅在军机处肯定是指点江山,志得意满。依世铎和王文韶的个性,是不会与他争执的。自己病的真不是时候,太后态度如此,与自己多日不曾入值关系极大。
他进了值庐,除世铎外大家都站了起来,礼亲王问道:“仲华,你总算销假了,这一阵扒不开麻了。”
“义和团闹成这个样子,我在家躺不住。”荣禄应道,接着又说了太后的意思。
“义和团是义民,不能剿。”刚毅不同意。
“毁铁路、拔线杆、杀教民,这算什么义民?听说有些人连土匪也不如。”荣禄大声道。
“毁铁路、拔线杆,是为了防备洋人乘火车到京城来。如果真有人连土匪也不如,那一定是假义和团。”刚毅也毫不退让。
“朝廷修铁路、兴电报,花了多少银子?借的洋债还没有还完,他们却一毁再毁,这哪里是防备洋人?更何谈爱国?”荣禄一连串地质问。
争论的结果是,上谕中不提义和团,以免坏了他们的名声,这是刚毅所力持;作为让步,他同意在上谕中加入保护教堂、教民的意思,这也是荣禄所力争。
谕内阁:迩来近畿一带乡民,练习拳勇,良莠错出,深恐别滋事端。业经谕令京外各衙门,严行禁止。近闻拳民中多有游勇会匪,藉端肆扰,甚至戕杀武员,烧毁电杆、铁路。似此暋不畏法,其与乱民何异?着派出之统兵大员及地方文武,迅即严拏首要,解散胁从。倘敢列仗抗拒,应即相机剿办,以昭炯戒。现在人心浮动,遇事生风,凡有教堂教民地方,均应实力保护,俾获安全,而弥祸变。
慈禧一字未改,说道:“就这样发下去。不过,要说毁铁路的都是游勇会匪,那也为数太众,破坏了那么多铁路,游勇会匪能办得了?可见义和团也参与其中。涿州的义和团连县城都占据了,听说官衙也被他们盘踞,成何体统?”
荣禄补充道:“还有更不像话的,有些义和团的大师兄,文官见了要下轿,武官要下马,如果不照办,就说是通洋的奸细,烧几张黄表纸,就决人生死。”
“有这等事?他们怎么决人生死?”
“办法很简单,烧几张纸,如果纸灰不动,说明不是奸细,如果纸灰飞起,则立即杀头。”荣禄做了说明。
“这不是胡闹吗?人的一条命就决于几张黄表纸?”慈禧觉得有些荒唐。
“并不奇怪,义和团中奇能异士极多,他们发了功,虽是几张黄表纸,也能辨忠奸。还有更奇的,大师兄在人的脑门上拍几掌,如果通洋的奸细,额头上就出现十字,那可是洋教的标志。”刚毅给慈禧这样解释。
荣禄认为这些办法不足信,而刚毅则坚信不疑。
慈禧最后说道:“你们别争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看应当派人到涿州去一趟,义和团到底是好是坏,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是不是真的可以依靠,都要考察一番才是。”
闻言,刚毅立即建议道:“涿州是顺天府的辖地,就让顺天府何乃莹去好了。”
顺天府尹何乃莹与徐桐、刚毅等人是一路,派他去自然极力为义和团说好话。荣禄当然不愿意,也建议道:“太后,事关重大,何乃莹一人去恐怕看不周全,应当再派大员一名前往。”
“赵舒翘,你是刑部尚书,看事情比别人明白,你去一趟,如果时间来得及,最好今天就走。”慈禧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班军机,目光落在刑部尚书赵舒翘身上。
赵舒翘是陕西西安人,任过安徽凤阳知府、浙江温州道、浙江布政使、江苏巡抚,官声相当不错。刑部任上秉公执法,查实了河南王树汶临刑呼冤案,将无辜王树汶释放,处死真犯胡体安,并将制造冤案的河道总督梅启照、河南巡抚李鹤年及开封府、镇平县一批官员革职论处,从而一案成名。
回军机处的路上,赵舒翘追上刚毅询问道:“中堂,我今天下午就起程,您有什么吩咐?”
“看问题要看细故,也要看大势。如今大清能对付洋人的,唯有民气可用。义和团正资借用,士气可鼓不可泄,否则就是大清的罪人。”刚毅这样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