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襄王九年,齐桓公去世,令周襄王难过了好些天。除了齐桓公,周襄王认为天下诸侯谁也没有资格成为霸主,故对宋襄公会盟天下的举动很是冷淡。可是当楚成王打败宋襄公后,周襄王又后悔他当初没能帮助宋国。
楚国是唯一自称为王的诸侯,对周室早就存有敌意。一个无人可敌的强大楚国的出现,是对周室极大的威胁。周襄王着急起来,连连派使者赶往齐、晋、秦诸国,希望将来能倚仗其中的一国来对抗楚人。
对于周襄王的举动,王子带也着急起来,干脆住在了王都不走。他要阻止周襄王与齐、晋、秦诸国交好的企图。他从来没有把周襄王放在眼里,认为他之所以无法夺得天子之位,并非是周襄王有什么本事,而是因为周襄王后边有着齐桓公撑腰。他好不容易才等到齐桓公死了,可不能让周襄王又找了个什么“晋桓公”“秦桓公”来撑腰。
恰好在这时,周襄王的夫人去世了,想在齐、晋、秦三国中挑一位公主为继后,借婚姻以固其天子之位。王子带急命其党中大夫颓叔、桃子二人劝阻其事。
“大王,自齐桓公去世后,天下诸侯人人藏有争雄之心,互不相服。大王娶齐女,必得罪晋、秦两国,若娶晋女,又得罪于秦、齐。亲一国而疏两国,害大于利,大王不可不察。”颓叔说道。
周襄王一愣,道:“此言有理,方今楚国强盛,我周室万万不可得罪齐、晋、秦诸国。只是我周室与谁联姻方为有利呢?”
“与狄人联姻,最是有利。”桃子献计道,他常常出使狄夷,与狄人多有交往。
“这,这不成,我堂堂周室天子,怎可与狄人结亲呢?”周襄王不高兴地说着。
“周室先祖多与狄夷之族结亲,才得勃兴,王于天下。今周室衰微,非与狄人结亲,不能复振。大王与狄人结亲,至少有三大好处。”颓叔说道。他是当年谋逆的王叔颓的儿子,父死之后受到连累,被罚做官奴。后来襄王即位,以宽厚治国,念他为王室子弟,将其赦免,拜为下士。颓叔大为感激,不敢自居王室子弟,遂以父名为姓。然而多年的官奴日子,已使颓叔心里充满了对周室的仇恨,有意与王子带接近,希望周室再次大乱,使他能够乱中取利。
“哦,有哪三大好处?”周襄王顿时来了兴致。他将颓叔视为宠臣,信任有加,十余年间,已使颓叔从下士升成了中大夫。寡人对颓叔有再造之恩,颓叔必会尽忠于寡人。周襄王常常在心中得意地想着。
“一者,狄人勇悍善战,与其联姻,既可免其袭扰王都,又可利用其力震慑诸侯;二者,狄人只爱财物,不求封地,大王利用其力又可不失其地。大王若向诸侯借力,非封赠其地不可,如今周室领地已是不多,不宜对诸侯封赠其地。”颓叔说道。
“不错,不错。”周襄王连连点头,又问,“还有一个好处是什么?”
“这个好处,该桃子大夫来说了。”颓叔笑着说道。
桃子也笑了起来:“狄君有一女,亦为隗氏,美如珠玉,族中求亲者每日为此伤了性命者,何止百数。”
“这却怪了,求亲为何反倒伤了性命。”周襄王不解地问。
“狄人之俗,求亲男子,须先比武赌胜,胜者方可相求婚嫁。寻常求亲赌胜,不过赌力,力屈者败。因狄女实在太美,狄人不仅赌力,竟是赌命,所以伤命者甚多。”桃子说道。
“如此说来,力弱男子,岂非一辈子不能娶亲?”周襄王问。
“正是。所以狄人凶狠好战,我中原人难以相敌。”桃子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唉!听说狄君担心国中勇士都为女儿死了,情急之下,打算将女儿抛进黄河,送与河伯做夫人呢!”
“什么,狄君怎么如此糊涂。嗯,你二人就替寡人去说媒吧。”周襄王情急之下,脱口说道。他后宫中美女甚多,然而都是中原美女,已令他有些厌倦了。颓叔,桃子二人相视而笑,带着厚礼,赶到狄夷部落中,求为婚姻。
听说是与周天子结亲,狄君大喜,当即一口应允。于是周襄王择定吉日,令颓叔、桃子二人为使,迎娶狄女。
上大夫富辰闻知,忙入宫劝谏道:“狄女未习中原礼仪,使其入宫,甚为不便,将来必为隐患。”周襄王不听,让颓叔、桃子二人如期而行,并在宫中大备礼器,盛陈威仪。
吉日已至,狄女乘高车直入宫中,与周襄王行成婚大礼。那狄女果然生得光艳照人,一笑一颦,风情万种。周襄王大悦,不顾许多朝臣反对,当即立狄女为后,称为隗后。
王宫高大壮观,富丽堂皇,又有歌舞之乐,隗后开始甚觉新鲜,日日嬉笑不止。可是没过多少时日,隗后便生出病来,茶饭不思,愁眉紧皱。周襄王急了,亲奉汤药,殷勤问候。
隗后道:“臣妾并无大病,只是从小随父游猎,喜奔驰山野之间。如今身在宫中,似鸟儿入笼一般,住得久了,闷也把人闷死了,如何不会生病?”
周襄王听了,笑道:“美人何不早说?寡人亦喜游猎,到时让你随行,如何?”隗后大为兴奋,从病榻上一跃而下,扯着周襄王连转了几个圈,把周襄王转得晕头晕脑,差点栽倒在地。
隔了几日,周襄王便率领大臣和众王室子弟,至北邙山会猎。待猎场围定,众大臣和王室子弟纷纷驰车进入猎场中,或以箭射,或以戈刺,各显威风,好不热闹。周襄王和隗后在众多的护卫簇拥下,坐于平坦的高冈观猎。
隗后奇怪地问:“臣妾之父,每逢会猎,便当先驰入猎场。大王是中原天子,怎么到了猎场不仅不拿弓箭,反席地而坐呢?”
“这……”周襄王尴尬地一笑,“我中原乃礼仪之邦,天子向来不亲至猎场较射。”
他这话半是真实,半是掩饰,论礼仪天子自然不能同臣下较射。但在猎场上拉弓射箭,并不算得较射,天子亦可驰车纵横其中。可是周襄王的射术极差,十发常有不中,驰入猎场中只能出丑,大损他的天子威仪。但周襄王心中的“苦处”,又怎么好明白地告诉他心爱的美人呢?
隗后冷哼一声:“你们中原啊,什么都好,就是讲礼仪不好,一套套的缚手缚脚,把人都当成了圈中的牲畜。”
周襄王不高兴了,说:“有礼仪好,有了礼仪,人才知道尊卑上下,没有礼仪,人无尊卑之分,才是如同牲畜呢!”
“好啦,臣妾不和你争。臣妾也能射箭,要下去玩玩。”隗后转过话头说道。
出嫁之时,隗后受到父母的反复叮嘱——周天子是中原最尊贵的人,我儿与天子结亲,与我狄人大有好处,我儿千万别使性子,得罪了天子。虽然隗后并不喜欢周襄王,觉得周襄王太老,有气无力,像只掉了毛的老狗,看了就令人生厌,但她还是听从父母的叮嘱,尽量不使性子,不和周襄王争吵。
“好,你要下去玩,寡人就陪你下去。”周襄王亦不愿得罪他的美人,连忙说道。众人到了冈下,欲让周襄王和隗后乘坐特制的高大猎车。
“不,臣妾不要这个。”隗后连忙摇着手,边退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