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宗干却不同意:“谋逆虽为死罪,但黏没喝不能用此罪名。都元帅谋逆,世人会做何感想?”
宇文虚中见宗干一口否决,赶紧改口道:“太傅所虑得是,国人不明真相,自是非议纷纷,毕竟都元帅多有战功,且又身居高位。若奸人别有用心,说不定还会借机生事。”
完颜亶一直没有插话,现在才明白过来,伯父并不是要处分高庆裔,而是要置都元帅于死地。
“就凭刘豫的信就给黏没喝定罪,是否过于仓促?”终于,完颜亶说话了。
宗干忽然一笑,问:“皇上心软了?”
“不是……心软,”完颜亶轻声回答,“高庆裔主张叛逃,死有余辜。可黏没喝并未参与,更未成行,即便治罪,也非谋逆……”
“皇上!”宗干脸色一沉,严肃道,“你是大金郎主,惩治叛臣怎么能存妇人之心?”
完颜亶脸色一白,继而通红道:“太傅,黏没喝毕竟有大功于朝廷……”
宗干再一次打断完颜亶的话头:“叛国即是死罪,断不能心慈手软!”
宇文虚中在一旁劝谏:“皇上,太傅所言极是,您是大金郎主,一切以国事为重,不能心存怜惜。”
完颜亶不说了,他知道伯父心意已决。
宗干和缓了神情与口气,对宇文虚中道:“皇上年轻,历练一番就好了。”
接下来商议罪名。
宇文虚中道:“不用谋逆,即用贪赃。贪赃者,窃取国财民膏,人人得而诛之。”
宗干连连点头:“好,这个罪名好!”
“不过,”宇文虚中又道,“下官以为,贪赃罪只适宜高庆裔等人,对于太保,这个罪名也不适宜。”
“这是为何?”
宇文虚中又道:“太保位居三公,人臣之极,该有多大府宅、多少田产和妻妾才算贪赃?”
“国师言之有理,对黏没喝不能以贪赃治罪。”宗干想想也是。
宇文虚中又建议道:“臣以为,治罪都元帅应该分两步走,第一步是剪除党羽。”
“对,先将高庆裔、刘思、李兴麟等人抓起来治罪。”宗干兴奋地一拍大腿,“除去党羽,就如同虎去爪牙,没有了爪牙就是一只死虎。”
宇文虚中提醒道:“太傅只怕遗漏了一个人物。”
“国师是说谷神?”
宇文虚中一笑。
宗干摇一摇手道:“谷神暂缓一步。”
这回轮到宇文虚中迷惑不解了。
宇文虚中回到家里已交子时,他的家在北城。宇文虚中官居正三品太常卿,理应将家安在南城,但他却依旧居住在当年金廷为他分派的一座小院落里。说是院落,不过一圈栅栏,几间木板房子。
建炎二年五月间,赵构见王伦一行久无回音,又悬榜朝堂招募使臣。宇文虚中慨然应召,家人挽留道:“王伦未回,此去定然凶多吉少。”
宇文虚中朗声道:“王伦一街头恶少竟勇赴国难,我饱读诗书,跻身翰林,国家危急关头岂能畏缩不前?!”
这一来,便羁留在了北国。
宇文虚中回到家中时,孟七还在等他。孟七是宇文虚中的仆人,当年宇文虚中受命出使金廷,孟七坚决要求随行。孟七年近五旬,且又是驼背,但武功极高。过淮河,船家不怀好意,企图打劫,拎一把砍骨刀直奔船舱。船舱狭窄,只见孟七一个旱地拔葱,破舱而出,等船家回过神来,孟七已经操起了船头铁锚,船家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脑浆迸裂,坠入江里。
“老爷怎么这时才回来?”孟七接过宇文虚中脱下的麻布长袍,问道。
宇文虚中没有回答,而是道:“快,温一壶酒,去把高待制请来。”高待制即高士谈,表字季默。
孟七疑惑道:“老爷,都交子时了。”
“快去吧,莫要惊扰了邻人。”宇文虚中催促。
高士谈的住宅离宇文虚中的院子不远,不多会高士谈便披着麻袍匆匆赶来了,进门后一边跺脚一边嘟囔道:“都交子时了,还喝哪门子酒?”
高士谈比宇文虚中小三岁,生得胖胖墩墩一脸福相。大观三年,高士谈和宇文虚中同登进士第,后来两人又同在国史院任编修官。宣和三年,高士谈外放忻州任户曹参军。谁知五年后忻州城破,高士谈成了金兵南下伐宋的第一批俘虏。宇文虚中出使大同被宗翰拘留时,与拘禁了三年的高士谈相遇,两人同为沦落人,久久面对无语。天会六年,宇文虚中与高士谈双双送到御寨,吴乞买见二人文采粲然,于是解除拘禁,授予官职。
“季默兄少安毋躁,今晚请你来,是有一桩天大的喜事相告。”宇文虚中低声道。
“粘罕要死了?!”高士谈来了精神。
宇文虚中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