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将温好的酒端出来。
“来,先喝酒。”宇文虚中从孟七手里接过酒盅,放在高士谈面前。
“老七也来一盅。”高士谈对孟七道。
“我去弄一点下酒菜。”孟七摇摇头,弓着腰去了伙房。
高士谈将面前酒盅推开,催促道:“先说喜事,说完喜事再喝。”
宇文虚中这才把刘豫的密信以及宗干、宗磐定下诛杀宗翰、高庆裔等人的计划讲述了一遍。
高士谈先是愕然,转而大喜:“好啊叔通兄,多亏你的计谋!”
宇文虚中笑着问:“这是喜事吧?”
“喜事,大喜事!”
“就为这,要喝一盅吧?”
“喝,当然要喝!”高士谈端起酒盅,正要一饮而尽,突然想起什么,“这杯酒还是先祭奠河东百万军民!”高士谈举着酒盅,面色凝重,声音低沉,“张知府、种经略、王总管以及所有河东殉难的大宋健儿,虏酋末日已至,你们若地下有灵,可以安息了!”张知府即隆德知府张确,种经略即秦风路经略使种师中,王总管即河东路马步军副总管王禀,靖康元年,三人均在完颜宗翰的攻击下力战殉国。
祭奠完毕,宇文虚中和高士谈这才举起酒盅。
“只可惜漏掉了谷神。”宇文虚中面带憾恨。
高士谈一撴酒盅,愤愤道:“谷神不除,终究是个祸害。”
完颜希尹的神力大金国上下尽知,使一把铁铲,重八十三斤,一旦铁铲舞动,百十个人近他不得。
高士谈问:“斡本为何不杀谷神?”
宇文虚中摇头道:“目前不知。”
“斡本这人不简单,藏锋不露,虑事深远。斡本暂时留着谷神的性命,必定是为日后布下的一颗棋子。”
饮了一会儿酒,宇文虚中忧心道:“不知王伦是否回到朝廷。”
送还太上皇夫妇梓宫最早是宇文虚中提议的。那天也是为完颜亶讲读经史,三更时分,讲学完毕,宇文虚中见宗干不在,遂道:“自古帝王,有道者无不以德治天下。陛下虽然年少,可宽和慈惠,睿哲温文,倘若泽被四海,自然有凤来仪。”
完颜亶点点头道:“国师所言极是。朕时常想,身为君王,应该德威两用。当年灭大辽,下两河,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四方平定,当思德治。”
宇文虚中突然眼眶一热,滚出两串清泪。
完颜亶好奇地问:“国师为何忽然伤心?”
宇文虚中哽咽着道:“臣有一事,想恳请陛下恩准。”
完颜亶道:“国师请讲。”
宇文虚中撩起衣袍,擦干泪水,缓缓道:“臣是宋人。如今,臣的太上皇和皇太后驾崩五国城,梓宫不得南回,叶落不能归根。臣痛彻心扉。”
完颜亶思忖会儿,道:“国师是想,让昏德公(金人给赵佶的封号)夫妇南归故土?”
宇文虚中道:“皇上若是准许归还太上皇与皇太后梓宫,宋人将永远铭记皇上恩德。”
完颜亶点了点头:“我大金与宋交战十余年,应该化干戈为玉帛。国师的恳请,朕以为可行。”
自从跟完颜亶担任侍讲以来,宇文虚中从旁观察,完颜亶非常钦佩汉人的贤明君主,尤其对唐太宗李世民佩服得五体投地。宇文虚中觉得,完颜亶极有可能是大金国的一位好皇帝。
果然,数日后,完颜亶告诉宇文虚中,太师和太傅对送还昏德公夫妇尸骸均无异议。很快,金廷下达文书,责成主持燕山以南军政要务的完颜昌遣返拘押在涿州的宋使王伦回江南报丧。
能够返回太上皇和皇太后的梓宫,宇文虚中和高士谈好不高兴。当天晚上,二人痛饮得烂醉如泥。
然而,让宇文虚中和高士谈感到意料的是,一连好些天朝会上风平浪静,没有诛杀高庆裔等人的半点迹象。宗翰自从留在御寨后很少上朝,偶尔参加朝会也极少说话,两三年下来人们已经习以为常。宇文虚中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哪里知道,宗干、宗磐是在等待机会。
这一天完颜希尹回了老家冷山寨。希尹在会宁南城置有府宅,平日里,希尹住在南城。但隔一段日子,希尹就要回冷山寨住上一段时间。冷山寨的府宅更大,姬妾更多。另外,冷山寨还有他六个儿子,由洪皓教学汉文。
希尹一走,宗干和宗磐就动手了。
这天朝会刚一开始,宗磐突然出班奏道:“陛下,原西京留守司推官魏从之状告尚书左丞高庆裔伙同转运使刘思贪赃军资一万贯。”
此言一出,众官屏息,朝堂一片死寂。
一名内侍从宗磐手中接过状词,呈给完颜亶。完颜亶看过状词,抬起眼睛,问道:“高庆裔,你可知罪?”
高庆裔一下子蒙了。他担任西京路总管,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俨然一位小皇帝,贪赃是免不了的。至于贪赃了多少,他心里没底。可按照大金国刑律,贪赃五十贯便是死罪。
“陛下,臣冤枉啊!”高庆裔跌跌撞撞奔出班列,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