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猜不出。”
吴曦道:“亏得娘子在京城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连銮驾出行都看不出来?”
“奴家整日足不出户,哪里见过这等阵势?”
吴曦点头:“那倒也是。”
“郎君画这做什么?”
吴曦笑而不答。
安氏给吴曦沏来一杯清茶,吴曦搁下画笔,决定将韩侂胄做媒一事跟娘子谈谈。果真,话刚开头,安氏的眼眶就湿了。
“娘子你是知道的,那韩侂胄如今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吴曦又将韩侂胄许诺自己出任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以及幻想日后回返兴州等事叙说一遍,然后轻抚着安氏的纤手道,“如今韩侂胄出面提亲,娘子你说我能拒绝么?”
安氏抹一会儿泪水,问:“郭家与吴家结怨几十年,他能善待晶儿吗?”
“有少师做媒,谅他郭倪不敢慢待咱们晶儿。”这也是吴曦最为担心的事情,只能这样说。
停了一会儿,安氏幽幽道:“奴家原本就不想高攀什么侯府将门,只想在临安城给晶儿找个本本分分的殷实之户。”
“听夫君的吧,夫君是一家之主。”安氏说完,起身离开书房。
谁知事情起了波澜。前次韩侂胄做媒,婚配对象是大郎郭烨,几天后,竟变成了二郎郭煐。尽管理由很充分,说大郎郭烨已然定亲,但吴曦总觉得心底不踏实。这回吴曦多了个心眼,待苏师旦离开后,派吴祯悄悄去了一趟镇江。很快,吴祯从镇江回来了,带回的消息简直令吴曦眦裂发指。
“这个天杀的郭倪!”吴曦拍案大叫,连甩两只官窑茶盅,“居然欺负到我吴二爷头上来了!”
“怎么啦?夫君这是……”茶盅的碎响引来了安氏,她看了看吴曦,又看了看吴祯,一脸茫然。
见到安氏,吴曦的万丈怒火顿时化为了无边的悲愤,颓然坐下,向吴祯挥了挥手,吴祯轻轻退出门外。
“夫君今日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气?是不是晶儿的婚事?”安氏走到吴曦身边,女人总是感觉敏锐。
吴曦点头,怔怔地看着安氏,一时不知怎样开口。
安氏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吴曦告诉安氏,原说的郭烨已经定亲,郭家改由二郎郭煐迎娶晶儿。闻讯后他放心不下,派吴祯赴镇江暗访,方才得知那个郭煐是个侏儒。
安氏惊叫一声,身子猛然一晃,吴曦赶紧扶住,安慰道:“娘子休慌,大不了将这桩婚事退掉。”
安氏哽咽半晌,痛叫道:“我家晶儿为何如此命苦!”说罢嘤嘤地哀恸起来。
安氏这一哭,吴曦心都碎了。费了好多口舌才让安氏止住恸哭,吴曦命侍女将安氏送回后院歇息,自己则在书房来回踱步。此时的吴曦有如一只狂怒的猛虎,他几次走到兵器架前,用一双充血的眼睛凝望着那把他平日惯用的九环刀,可每一次他都默默走开了。他清楚自己即便是一只猛虎,也身处铁笼。终于,吴曦做出了决定,将这门亲事推掉。他知道这样做会开罪韩侂胄,但他为了女儿,顾不得这么多了。
吴曦命吴祯备轿。吴祯是他的族人,也是他最信赖的仆人。离开兴州二十余年,吴祯始终不离左右。如今吴祯已年届五旬,依然手脚麻利地跑前跑后。
“衙内这是要去哪儿?”吴祯跟着肩舆一路小跑着问。
“韩府。”吴曦冷冷地答。
从吴府到韩府要穿过几条街巷,当一路小跑来到韩府时,几名轿夫累得直喘粗气。
对于吴曦的到来韩侂胄大为惊喜,兴冲冲地说道:“霁开来了?自家正要使人去叫你哩。”霁开是吴曦的表字。
吴曦恭恭谨谨地问:“少师欲召下官有何见教?”
韩侂胄眉开眼笑道:“自家叫你,自然是好事。”
“少师请讲。”
“张诏病逝,兴州缺帅,下官在圣上面前力荐郭杲继任兴州都统。你去殿前司名为贰帅,实则代行都指挥使一职。”
“霁开你看,这难道不是好事情么?”韩侂胄笑眯眯地看着吴曦。
吴曦回过神来,慌忙起身答谢:“少师恩德,下官感荷不尽!”
韩侂胄将手一摇道:“下官深受皇上信赖,当简拔英才,为国效力。皇上英武,立志恢复。吴、郭两家满门忠烈,国之干城,圣上寄予厚望。通婚一事,应早日施行。倘若吴、郭两家携手同心,和衷共济,何愁圣上的恢复大业不成?!”
这番话犹如一阵寒风直透吴曦心底,他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韩侂胄哪里知晓吴曦的心思,继续道:“依下官看,应速速择一吉日将小娘子送到镇江,了却下官的一桩心愿。”
此时此刻,退亲的话吴曦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他钟爱小女,他更青睐殿帅这一职位。小女和殿帅不可兼得,他必须舍去一个。殿帅一职不可能舍,能舍的唯有小女……
“少师能否……宽缓几日么?”吴曦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液,用恳请的目光看着韩侂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