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程允如是说,杨巨源点头道:“留下也罢。不过官府险恶,众兄弟可要好生留意,切不可妄言妄为。”
又畅饮几盅,程允对杨巨源道:“子渊胸襟开阔,不与安子文计较。可子渊的首倡之功,应该上达天听,让朝廷知晓。”
杨巨源问道:“子渊卑微,如何申述?”
程允道:“子渊不是与当朝太师有一面之缘么?”
杨巨源一笑道:“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一面之缘也是缘。子渊可向韩太师修书一封,如实申述平叛由来。兴元新任都统彭辂与梦锡有旧,梦锡这就动身前往南郑,请彭辂代为转达。”
宣过朝廷的赏功文件,李好义同样神情郁悒。他并非嫌自己恩赏太薄,而是忧心对王喜赏赐太厚。李好义从军十年,目睹了王喜由一名小小队官升为统制的全部过程。无论是张诏、郭杲、王大节,还是吴曦,王喜均能一路升迁,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谄媚。但凡王喜认为的权要,其谄媚简直不择手段。近十多年来,兴州大军风气不正,凡事任人唯亲,致使谄谀盛行。如今朝廷无眼,让这样一个操守不端的宵小之徒官至节镇,掌管兴州十军,叫李好义如何放心得下?然而他又无能为力,与杨巨源一样,只能以酒洗忿。
傍晚,李好古来了,他是来辞行的。这次赏功,李好古补承务郎,差遣为兴元茶马司干办公事。
“我已向宣抚司上了辞呈,依然做我的教授。”李好古呷了一口酒道。
“做教授好,功德无量。”李好义点头道。
“哥哥为人忠直,身在军中,万事须小心谨慎。”李好古看着李好义,目光殷殷。王喜升任都统后,不知为什么,李好古对李好义放心不下。
李好义搁下酒盅道:“尽忠王事,天地无愧。”
“可是……”李好古迟疑一下,“得防人处须防人。”
李好义哈哈一笑道:“你呀,真是个书呆子!自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要提防暗箭,唯有做缩头乌龟,可为兄做得到么?”
“哥哥也可以……”李好古欲言又止。
“你的意思我明白,”李好义接过话头,“为兄身为朝廷武臣,当效力边陲,死而无悔。”
见哥哥把话说到这儿,李好古摇摇头,不说了。
“为兄班门弄斧,适才做得长短句一首,弟弟你是教授,看做得如何。”李好义说罢,起身吟哦——
思往事,白尽少年头。曾帅三军平蜀难,沿边四郡一齐收。逆党反封侯。元宵夜,灯火闹啾啾。厅上一员闲总管,门前几个纸灯球。箫鼓胜皇州。
李好古拊掌道:“不错,不错,尤以‘厅上一员闲总管,门前几个纸灯球’二句最佳,针砭得当,煞是快活!”
安丙并非贪天之功为己有。除了平叛后的第一道奏书情形紧急文字简略外,在随后的若干奏折里,基本上如实禀明了平叛的缘起及经过,朝廷的赏功文件他也深感意外。特别是对王喜的擢拔,安丙大感忧虑。王喜是反贼吴曦的心腹爱将,安丙倚重王喜那是权宜之计。现在,朝廷赏功第二,授予王喜节度使衔和兴州都统之职,此举对逐渐趋稳的川蜀局面,祸福难料。
“不行,自家们得再上一本,”安丙立定脚步道,“王喜为吴贼亲信,所赏之功应予褫夺。”
“哥哥且慢,”安焕阻止道,“哥哥想过没有,朝廷的赏功文书刚刚下达,哥哥又上奏本指斥王喜为吴贼的爱将,一来使朝廷难堪,二来对哥哥不利。”
安丙毅然道:“个人利害事小,兴州安危事大。”
安焕摇头道:“朝廷远在万里之外,难以获知兴州详情。王喜原本就是一个反复小人,一旦激变,难以收拾。”
安丙承认安焕所言有一定道理,可如果不加制约,任凭王喜坐大,于兴州,于川蜀,甚至于朝廷都将有百害而无一益!
忽然,安癸仲道:“孩儿有一策,可制约王喜。”
安丙急忙问道:“是何计策?”
“爹爹可向朝廷举荐,升中军统制李太尉为兴州副都统。”
安丙眼睛一亮,赞许地点点头,在当下这或许是最佳办法。李好义文武双全,稳重谦和,安丙十分看重。再说在兴州军中设副都统,前有先例,便问安焕道:“弟弟以为如何?”
安焕一时未作回答,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安丙便兴致勃勃地说道:“升李好义为贰帅,与王喜同掌兴州诸军,谅王喜不敢妄为!”
半晌,安焕苦涩一笑:“这只能是权宜之计。”
转眼到了五月,枢密院下达命令,中军统制李好义升任兴州副都统。
安丙接到朝廷令旨后,将王喜召至宣抚司宣读了这一任命。在宣抚司,王喜唯唯,可一返回军营便破口大骂:“贼厮李好义,想分掌自家兵权,可恨可恼至极!”
幕僚朱邦彦劝道:“太尉息怒,这事怨不得李好义。”
“不怨李好义怨谁?”王喜怒目圆睁。
“安丙。”
“安丙?”王喜望着朱邦彦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