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整哈哈一笑道:“你我如今各为其主,就不怕我将安抚交给蒙古人么?”
“武仲兄岂会是这等卑鄙小人?”吕文焕搁下茶盅道,“在我吕文焕眼里,武仲兄仍是铮铮汉子!”
“见笑了,见笑了。”刘整略显尴尬。
品了一会儿茶,吕文焕突然道:“武仲兄的母墓,文焕已在盂兰节代为祭扫过了,武仲兄切勿挂念。”
刘母投江后,刘整将其埋葬在了泸州城郊。盂兰盆节(即鬼节)时刘整已离开了泸州,一直为没有亲赴墓地祭拜而心中不安,听吕文焕说已代为自己祭扫,很是感激:“贤弟替我祭母,请受刘整一拜!”
吕文焕制止道:“武仲兄莫要折杀文焕。文焕代武仲兄祭母,天经地义。只要文焕身在泸州,清明扫墓,祭日上供,除夕掌灯,武仲兄大可放心,自有文焕代劳。三年期满,武仲兄派一嫡子将老母的骨殖移回老家,也算叶落归根。”
刘整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贤弟此来,只怕还有其他的事情?只要刘整能够办到,但说无妨。”若说吕文焕初来时刘整还存有戒备,此时则完全解除了。
吕文焕看了看刘垣与曹垦,问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刘整一挥手道:“走,去书房。”
吕文焕心中大喜,一般说来,书房距卧房不远。
黑杨与王仙欲跟随前往,被吕文焕制止。出客厅,转回廊,来到另一座小院,果然书房与卧房相连。坐定后,刘整问道:“不知贤弟有何就教?”
吕文焕压低声音道:“我观武仲兄境遇不佳。武仲兄怀不世之材,屈身鞑虏,如今安置在这弹丸之地,就没有想过要重回朝廷么?”
刘整叹了口气道:“刘整已回不了头了!”
“武仲兄为何如此气馁?若武仲兄有意回返朝廷,文焕可以从中斡旋。”
刘整将头乱摇:“刘整先是背金,后又负宋,若是再叛汗廷,三十余年三度背反,即使不遭天谴,刘整也无颜苟活于世!”
吕文焕无言以对,他知道刘整适才一番话发自肺腑。
良久,刘整对吕文焕道:“贤弟的心思刘整明白。贤弟尽可放心,刘整虽然背反宋廷,断不会为蒙古人献计设谋!”
吕文焕连连点头:“武仲兄若能如此,文焕也不枉交结一场。”
刘整慨然道:“贤弟有情,刘整岂能无义?”
话到这儿,吕文焕觉得再说无益,遂起身告辞。
“眉山终究是蒙古人的地面,贤弟还是及早归去的好。”刘整也不挽留,将吕文焕送出书房,提醒道。
谁知刚出苏祠,即遭遇一队蒙古甲兵,不由分说将吕文焕及黑杨、王仙押到了千户所。
汗廷在眉山的军政机构是千户所,千户为刘元振。同时,按蒙古国惯例,又设立了达鲁花赤。达鲁花赤,蒙语为“掌印者”,总督一地军政,一般由蒙古人担任。
眉州的达鲁花赤名赛典赤,是不花剌人。铁木真第一次西征时,不花剌人归顺了蒙古。忽必烈治理汉地,身为不花剌人的赛典赤跟随忽必烈来到漠南。赛典赤先在成都任达鲁花赤,汗廷在眉州设官开署,又派五十开外的赛典赤来到眉山。因赛典赤在汉地生活了二十余年,一口汉话说得很是流利。
“你们为何进了苏祠?”赛典赤和颜悦色地问道。他虽是眉州地面的“掌印者”,握有生杀大权,但为人和蔼,来到眉山后,无论蒙古人、色目人还是汉人,他均一视同仁,不分贵贱。
吕文焕已从最初的震惊中镇定下来了。他断定此行被蒙古兵拦截,应属偶然。若是有人泄密,这蒙古头儿不会如此和气。
“回官爷的话,在下姓张,江南徽州人士,来此处贩卖纸笺。”吕文焕恭恭敬敬地回答。
“贩卖纸笺?”赛典赤来了兴趣,又问,“你等既是贩卖纸笺,为何去了苏祠?”
吕文焕不慌不忙回道:“官爷有所不知,苏家为眉山大户,以书香传世,文房四宝,那是少不得的。”
“那苏祠已经改易他人,你们难道不知?”
“在下实在不知。”吕文焕反问赛典赤,“敢问官爷,那苏家迁往了何处?”
眉山苏氏以“三苏”驰名,但苏轼、苏辙之后均在外地,留在眉山的苏家弟子名气不大,赛典赤也不知迁到了哪里。
“苏家何时迁出了眉山尚不清楚。”赛典赤见吕文焕身着长袍,头戴东坡巾,足蹬平底鞋,面皮白净,举止文雅,戒备之心逐渐淡薄,“你等可还有纸笺售卖?”
“有。”
宋蒙开战以来,南北隔绝,回易中断,整个北方包括川蜀,纸笺极度匮乏。成都原产楮纸,几番兵火**,人口锐减,造纸业损毁殆尽。赛典赤入川两年,经常为购得一幅纸笺发愁。他离开桌案,绕到吕文焕面前前倾身子问道:“你等售卖的是麻纸,还是竹纸?”
吕文焕回道:“麻纸,藤纸,竹纸均有,官爷若是需要,谈何售卖,在下奉送便是。不知官爷喜欢哪种纸笺。”
赛典赤道:“麻纸厚实,藤纸光滑,竹纸轻薄。自家最喜的是竹纸。”
吕文焕吩咐王仙道:“速回客栈,取一百幅泾县竹纸来奉送给官爷。告诉二掌柜,叫他稍安勿躁,自家坐坐就回。”
王仙明白吕文焕的意思,一溜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