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麟轻蔑道:“告诉唐机宜,自家们今日不是出城,而是夺城!”
“夺城?”
“对,夺城!”
闻言,唐忠杰宛如倏地掉进了冰窟,整个儿冻住了。
徐麟又道:“自家们既然前去投拜,就须纳个投名状。自家们的投名状便是襄阳城!”
唐忠杰大怒道:“你……你你……归顺虏人便是背离祖宗,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对不住机宜了,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即使遭天谴兄弟们也做了。”徐麟嘿嘿一笑,大叫道,“张兄弟、李兄弟,快去打开城门!”
“大胆奸贼!有裴元青在此,我看谁敢?!”徐麟话音未落,只见一条身影从马车内凌空飞出。徐麟、张喜、王祀、李瑛以及二十余名叛军齐刷刷怔住了。
唐忠杰更是浑身一震,他怎么也没料到裴元青会如此清醒。
徐麟沉吟片刻,对身边的两名叛军道:“去拦住唐娘子。”
两名叛军试探着上前,然而还未近身即跌出老远,其中一名叛军手中的长枪也落入了裴元青手中。在场的叛军都知道裴元青武功不凡,一个个停住脚步。张喜焦急地对徐麟道:“徐哥,如此耗着不是办法。”
徐麟阴着脸对张喜、王祀道:“你二人合力向前,还斗不了她一个妇人?”
王祀苦声道:“只怕我与张兄两人也不是唐娘子的对手。”
徐麟恼了,点名道:“李兄弟,你也上。”
李瑛犹豫着道:“她可是……唐机宜的娘子……”
徐麟勃然大怒:“都什么时候了,还瞻前顾后?如今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在徐麟的鼓动下,张喜、李瑛、王祀各拎了刀枪来斗裴元青。徐麟、王祀、李瑛均武技平平之辈,若是平时,即便三人联手也胜不了裴元青。可如今裴元青身怀六甲,且月份已重,身子远不如以前灵活。
三人斗了七八回合,裴元青唰唰连刺两枪,逼退张喜,然后虚晃一枪,一个猛龙探海,李瑛躲闪不及,枪尖划过李瑛的咽喉。这是七探盘蛇枪的精妙之招,当年赵云就是凭着七探盘蛇枪法,在当阳长坂坡连诛曹营数十名战将。李瑛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像一条布袋瘫软在地。裴元青正要追星赶月,突然腹中胎儿踢动,身子一僵。那边唐忠杰见状急了,大叫道:“娘子,我来助你!”
唐忠杰从一名兵士手里夺过战刀,直奔过来。徐麟上前举刀拦住:“机宜可要识清形势,你我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唐忠杰也不说话,举刀乱砍。
这边裴元青仍在忍痛力战,叛贼虽然少了一人,但腹中剧痛难忍,枪法一时大乱,张喜、王祀占了上风。唐忠杰虽然比徐麟年轻,但武技实在太差,几个回合下来,竟只有招架之功。
徐麟恼怒道:“机宜若再不住手,休怪徐某无情!”
唐忠杰骂道:“鸟贼厮!爷爷跟你拼了!”
徐麟回骂道:“乳臭未干的小儿,不识相的东西!”一个纵步连环劈,战刀从唐忠杰右肩劈下。
刹那间,仿佛有一只魔爪伸进了裴元青腹中,那种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使裴元青冻住了。张喜见机上前,挺枪刺中裴元青右腹。“无耻奸人!”裴元青怒吼一声,再次奋力挥动长枪,枪尖划过张喜的咽喉。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暴雨骤雨般响起。
裴元青的死震动了襄阳城。人们没有想到,徐麟、张喜、王祀、李瑛等守城将领居然企图勾引鞑虏入城。若不是裴元青挺身护住城门,情形已万分危急,就在黑杨率领卫队赶到西门时,蒙军的前锋已抵达襄阳城外。
获知裴元青殉难,吕文焕呼地从公案后站起,眼睛直直地看着黑杨,一颗心仿佛被人紧紧攥住,胸腔被挤压得生疼。
黑杨报告了平叛经过,叛降者一共三十三人,张喜、李瑛被裴元青杀死,余者全部擒获,唐忠杰死在了徐麟刀下。禀报完毕,黑杨又道:“如何处置徐麟、王祀等叛贼,请安抚示下。”
好久吕文焕才慢慢缓过气来,一股巨大的伤悲从心底涌起。他竭力克制着即将夺眶的泪水,对黑杨道:“将徐麟、王祀押入死牢,严加鞫讯。”
黑杨走后,吕文焕手扶公案,慢慢坐下。
自从裴元青嫁给唐忠杰后,吕文焕就一直在追问自己,此举是否得当?
对于唐忠杰的为人,吕文焕心底跟明灯似的。若没有唐忠杰背后撑腰,徐麟、王喜等人没那么大胆子。他之所以没有深挖细找,完全是是为了襄阳的稳定。唐忠杰要娶裴元青,他本可以一口否决,但就在话语即将出口的最后一刻,他改了主意。
褫夺唐永坚的鄂州都统之职,不仅唐永坚心中耿耿,唐永坚的亲信将领也多有怨恨,甚至,一些不明真相的普通兵士也心存不满。寻常日子也就罢了,偏偏襄阳遭到围困。随着围城的日子越长,这种不满和积怨就会变成危害襄阳城防的罅隙。
如今,襄阳在重围之下,唐永坚为儿子提亲。唐忠杰哪里配得上裴元青?但是,他别无其他选择。他若是阻止这门婚事,他与唐永坚,与原鄂州都统司官兵之间的罅隙就会更深。所以,吕文焕决定顺水推舟。
古来不是有和亲一说吗?裴元青嫁给唐忠杰,就是襄阳城内的一次和亲。事后证明,此举感动了唐家,也感动了原鄂州都统司官兵。只是到了夜深人静,吕文焕常常扪心自问,他会不会将一个民女推入苦海?幸喜的是,唐家没有亏待裴元青。然而一场万山堡之战,唐忠杰降了鞑虏。
派兵值守唐府,既是看住唐忠杰,也是为了唐府安全。谁料想,徐麟、张喜等奸人企图开门献城。致使裴元青以六甲之身,力诛二贼,英勇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