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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家具的出租屋(第1页)

带家具的出租屋

房间嘛,配了家具,就是为了租出去的。

匆匆忙忙,转瞬即逝,变幻无常——在城市西区红砖房那一带的低档住宅区里,有一大批人如同这时间本身一样的虚无缥缈。他们无家可归,或者也可以说是有成千上百个家可回。他们轻舞翩跹地从一个带家具的出租屋飞入另一个带家具的出租屋,永无宁日。家居如此,心灵也如此。他们用吊儿郎当的爵士曲调哼唱着《家,甜蜜的家》。他们的全部家当都装在一个硬纸盒里。他们的葡萄藤缠在阔边帽上,而橡胶花木就是他们的无花果树(1)。

既然这一带有上千个如此这般的房客,那么关于这一带的房子,自然就有上千个故事好讲了。无疑,其中的大部分都是枯燥乏味的。但是,要是在这些匆匆过客所搅起的余波中找不出一两个冤魂来,那才真叫咄咄怪事呢。

一天晚上,天已擦黑,有个小伙子徘徊在这些破旧不堪的红砖房之间,挨家挨户地按门铃。现在他来到了第十二家的门前,把干瘪的手提包放在台阶上,抹去帽檐和额头上的灰尘。铃声十分微弱,好像传入了一个幽远的洞穴深处。

这是他按过的第十二家的门铃。不一会儿,女房东开门出来了。她的模样让小伙子联想起一条脏兮兮的吃得太多的蛆虫。眼下,它已经把果壳啃得空空如也,正在寻找新的可填饱肚子的食物——房客。

小伙子问她可有空房出租。

“进来吧。”女房东说道。她的声音发自嗓子眼,而她的嗓子眼又好像长了毛。“三楼还有个里间,空了一个星期了,看看吧。”

小伙子跟她上了楼。不知从什么地方射来的一道微光淡化了过道上的阴影。他们悄没声息地走着,脚下的地毯破烂不堪,恐怕连造它出来的织机都要赌咒发誓说不认识它了。这地毯似乎已经退化为植物了,已经在这腐臭、阴暗的空气中变为肥硕的苔藓、地衣,紧紧地附着在楼梯上,东一块,西一块,四处蔓延着,踩在脚底下黏黏糊糊的,跟有机物似的。每个楼梯拐角处的墙上都挖出了壁龛,可每个壁龛里都空空如也。或许那里面曾放过些花花草草。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些花草肯定早已在污浊不堪的空气中枯萎凋落了。或许那里面也曾摆放过圣像,但不难想象,它们也肯定在黑暗中被淘气鬼和恶魔拖出来,拖到下面某个带家具的邪恶深渊里去了。

“就是这间。”女房东说道——还是用她那个长了毛的嗓子,“房间不赖。难得有轮空的时候。去年夏天还住过一些很体面的客人呢。他们从不给我找麻烦,提前付房租,十分守时。噢,对了。自来水在过道尽头。斯普罗尔斯和穆尼就在这儿住过三个月。他们是演那些带杂耍的滑稽喜剧的。我是说布丽塔·斯普罗尔斯小姐——也许你听说过她吧——当然了,那只是艺名儿——她那张镶了镜框的结婚证书,就是挂在那张梳妆台上的。好了,煤气在这儿。你瞧瞧,这衣橱也够宽敞吧。人见人爱啊,这房间,从未长时间空着过。”

“你这儿住过很多演戏的吗?”小伙子问道。

“是啊,我的房客中好多人都跟剧院有关,来来往往的。对了,先生,这一带有许多剧院,而做演员的是从不老待在一个地方的,我也沾了他们不少的光啊。他们总是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小伙子要了这间房,也愿意预付一个星期的房租。他说他累坏了,想马上入住。他点清了钱,缴付了租金。女房东说房间早就收拾好了,连毛巾和洗脸水都准备好了。女房东转身准备离去时,他又将那个已经问过一千遍的问题推上了舌端。

“呃,我说,有个年轻姑娘——瓦西纳小姐——艾露伊丝·瓦西纳小姐——你记得房客中有过这么个人吗?她多半是在舞台上唱歌的。她很漂亮,中等个头,身材苗条,金红色头发,左眼眉毛边有颗黑痣。”

“噢,不,我不记得这么个名字。那些上台演出的,换名字跟换房间一样快。他们来来去去的,没个准头儿。我想不起这么个名字来。”

噢,不。总是“不”。五个月来不断地打听,可得到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的“不”字。已经那么多天过去了。白天去找剧院经理、经纪人、演艺学校和合唱团打听,晚上则混在观众里去各种演出场所寻找。从明星荟萃的大剧院,到下流污秽的歌舞厅——他甚至害怕会在那种地方找到他的姑娘。他对她一往情深,非找到她不可。他坚信,自从她离家出走之后,一定是这座流水环绕的大城市留住了她。可这座城市就像一片巨大流沙,沙粒的位置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根本没有坚实的地基,今天还浮在面上的细粒,到了明天就被覆盖在黏土和污泥之下。

这间带家具出租的房间以一种虚情假意的姿态接纳了这位新来的房客,简直就跟一个满脸潮红、干瘦憔悴、强颜欢笑、敷衍了事的娼妓一般。破旧不堪的家具、面罩;早已千疮百孔的长沙发和两把椅子、两扇窗户间才一英尺宽的廉价穿衣镜、一两个烫金相框、角落里的黄铜床架——这一切综合在一起,呈现出了某种似是而非、强人所难的舒适感。

这位新来的房客颓然呆坐在一把椅子上,而这个客房则像是通天塔里的一个小间,尽管语言不通,稀里糊涂,却仍要向他讲述过往房客的故事。

地上铺着一块杂色的小地毯,仿佛是一个鲜花盛开的长方形热带小岛,而它的四周则是由肮脏的席子构成的波涛汹涌的大海。糊着花哨墙纸的墙壁上,贴着紧随着无家可归者四处流浪的图片:“胡格诺教派教徒的情人们”“第一次吵架”“婚礼早餐”“喷泉旁的美女”。壁炉架典雅庄重的轮廓被一些歪歪斜斜的花哨布条给遮住了,而那些布条简直就像是芭蕾舞剧中亚马孙女战士的肩带。炉台上残留着一些老房客丢弃的零碎杂物,都是些困居客房的人在幸运的风帆把他们载去新的港口时抛弃的破旧玩意儿。一两个微不足道的花瓶、几张女明星的图片、一个药瓶、一堆残缺不全的扑克纸牌。

渐渐地,随着一个个“密码”的解读和破解,之前住过这间房间的老房客所留下的各种蛛丝马迹也都开始呈现出清晰明确的含意来了。

梳妆台前的那块地毯早已磨得褴褛不堪,表明有许许多多可爱的女士曾在此搔首弄姿;墙上的小指纹证明曾有“小囚徒”在此追求过明媚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一团四散飞溅的污迹,宛如炸弹爆炸后的遗迹,分明是杯子或瓶子连同其所盛之物一起被砸在墙上的见证。穿衣镜上被人用玻璃钻刀歪歪扭扭地刻了个“玛丽”的名字。看来前前后后凡是搬到这间带家具的客房来住的人都变得火气十足——也许是受到客房那俗艳的冷漠驱使——似乎这老兄实在是耐不住客舍独居的寂寞,从而在辗转反侧之后恼羞成怒,不得不以这种无比冲动的方式发泄一下了。所有的家具均已伤痕累累:长沙发因弹簧的反抗而变形,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在惊厥之际被猛然杀死的可怕的怪物;某次威力更大的暴动砍去了大理石壁炉台的一大块额头;地板的每一块拼木都极具个性地展现出了一个斜面,并由于各有各的痛苦和哀怨而呻吟着。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所有将怨恨和伤害发泄在这间带家具出租房的人,竟然都是那些曾一度将其称为“家”的人。或许正是屡遭欺骗仍痴心不改的恋家情结在忍无可忍之后,才会对所谓的“家庭之神”爆发出如此狂暴的报复行为吧。毕竟,哪怕是一间小小的陋室,只要它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我们都会将其打扫干净,精心布置,倍加呵护的。

这位年轻的房客就这样坐在椅子上,任由这些渺如飞絮的无端思绪在心头飘忽而过。与此同时,各种现实中的声响和气味儿也飘进了这个房间。他听见,某个房间里传出了“哧哧”窃笑和肆无忌惮的大笑,而从别的房间里则传出了咒骂之独白、骰子滚动时的咔嗒声、摇篮曲和呜呜的抽泣声。楼上有人在弹五弦琴,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砰砰砰砰的关门声。高架列车时不时地呼啸而过。有只猫在屋后的篱墙上哀哀嚎叫。他呼吸着这所房子的气息——不如说是一股潮湿味儿,仿佛是从地窖中传出的由油布和发霉的烂木头混合而成的恶臭。

然而,就在他这么歇息着的当儿,房间里忽然充满了木樨草那浓烈的香甜气味儿。它似乎是随风而入的,却又是那么真真切切,芬芳馥郁,浓烈撩人,简直就跟来了一位活色生香的访客一般。小伙子忍不住大叫起来:“你怎么了?亲爱的?”随后,就好像真有人在喊他似的,他一跃而起,四下张望。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并将他团团裹住。他伸出了双臂,刹那间百感交集,心乱如麻。香味儿怎么会跟他打招呼呢?呼唤他的肯定是声音了。那么,这就是曾经触摸过他、拥抱过他的声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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