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犯了滔天大罪似的,一副弓着身子待宰的模样。
一路上老爷子没再说别的话,但白雀能察觉到他的怒气,所以一动也不敢动。
车平稳地开回山庄。
白雀怯怯诺诺地跟着下了车,一下车,便看到山庄烟雾缭绕。
空气里满是焚香的味道,像大年初一去烧头香时的寺庙,香火绵绵。
白雀怕极了。
他们家那边,七月半和春节才会烧香蜡钱纸,像这种平日里烧的场合,他能联想到的只有村里的白事。
他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给纪天阔备好了灵堂和棺材,或许还有一口小的,是给他准备的。
他一面担心着医院里的纪天阔,一面忧心着自己。
院子里,烧过的纸钱灰被风卷着,打着旋儿飘起,又落下。
老爷子走到廊下,对一个穿着青灰道袍的老道长点了点头。
那老道长持着铜质罗盘,神色凝重,口中念念有词。
管家走到白雀跟前,微弯着腰:“小少爷,您跟着道长去。”
白雀不肯去,仰起头,大眼睛含泪望着管家,给管家看得心都软了。“王伯伯,我、我不想去……”
以为是小孩子害怕这些,管家解释道:“没事的,只是随道长去给大少爷祈福。您和大少爷八字水木相生,阴阳调和。由你去,大少爷才能好得快。”
白雀听完,这才稍稍安下心来,赶紧揉揉眼睛,跟在老道士后面,走进了后院。
后院檀香呛人,几位身着道袍、头戴混元巾的道长,立在法坛前面。
“启坛!”老道长清喝一声,所有道长都持着桃木剑,绕着法坛踏步罡踏斗。
白雀被安排跪在法坛前面的蒲团上。
老道长将三张符纸递到白雀手中,“捧好,闭眼。意守丹田,存想纪天阔少爷面容,默念‘太乙救苦天尊’圣号,不可间断,不可分心。”
“太乙……救苦天尊,对吗?”白雀仰起脸,小声确认,生怕念错了字。
老道长并未多言,只点了个头。白雀便依言照做,想着纪天阔那张苍白的脸,一遍遍默念着。
这场法事从上午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虽然中途也有歇息,但长时间的跪坐与精神的高度集中,还是让白雀又累又困,比妈妈让他罚站还难熬。
可一想到这是为了让纪天阔快点好起来,他又用小手拍拍脸,强打着精神硬撑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院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道士,也有和尚。
各种白雀看不懂的仪式做了一场又一场,香火味没断过。
烟雾被风一吹,就漫山遍野地飘。
直到第四天下午,管家匆匆走到老爷子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老爷子凝重了几天的表情才终于松动。
白雀一直用余光留意着那边的动静,见爷爷起了身,朝院外走去,便立刻手忙脚乱地从蒲团上爬起来。
腿已经麻了,他路都走不利索,但还是踉踉跄跄地追上去,焦急问道:“爷爷!爷爷!他好了吗?他是不是好了?”
纪老爷子停下脚步,松口气似的叹了一声,回头看着他:“出ICU了。”
说完,老爷子不再停留,转身出了院门。很快,院外就传来了汽车引擎发动的轰鸣声。
白雀转过头,望向一直守在旁边的李妈,扬起笑脸,满心欢喜,“太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