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几天,挫败感几乎将她淹没,她可以完美复刻老师教的唱法,可以跳出精准的舞步,却无法从无到有地创造,那种无力感,比任何□□上的疲惫都更折磨人。
没有别的办法,她开始拼命,利用所有课余时间,泡在创作室,从最笨拙的方式开始,用手机录下自己随意哼唱的片段,哪怕只是几个零碎的音符。然后尝试在键盘上找出对应的音,再根据那点可怜的乐理知识,搭配最简单的和弦,可仍旧错误百出,经常耗上几个小时,最后得到的只是一段不堪入耳的杂乱噪音。
第一次作业验收,尹河俊老师坐在控制台前,脸色一如既往的平淡,挨个点开他们的工程文件,外放,快进,点评。
“鼓组太满,抢了人声。”
“Hook太平,三秒内没抓住耳朵。”
“预副歌到副歌的过渡太生硬。”
批评直接,不留情面。被点名的练习生低下头,手指攥紧。
直到轮到尹恩雅,公司里公认的创作天才,出身音乐世家,十六岁就有署名作品,她的demo一响起,教室气氛明显不同。流畅的钢琴前奏,精致的电子音效叠加,副歌旋律抓耳。
尹河俊听完,点了点头:“完成度很高。商业化思路清晰,知道市场要什么。”他顿了顿,“但太知道了,像照着说明书拼的标准模型,没特色。”
尹秀雅微笑接受评价,目光好似不经意看向斜前方的南允知,指尖轻轻转着一支笔,姿态放松。
终于,光标停在南允知的文件上。
文件名:《无题-草稿1》。
有人极轻地“嗤”了一声,很快压住。
尹河俊点开。
前几秒是空白。然后,一个简单的钢琴单音响起,有点飘,像弹的人手指没压稳。接着,清唱的人声进来,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编曲托着。
南允知听着自己的声音从专业音箱里流出来,指甲陷进掌心。在周围那些精致作品的对比下,它显得那么粗糙而笨拙,赤裸得难堪。
仅仅播放到第三十秒,尹河俊直接按了暂停。
教室一片寂静。
“南允知。”他看向她,语气没有起伏,“你交的这是什么?”
她抬眼,语气认真:“作业。”
“作业?”尹河俊向后靠进椅背,“作业要求是什么?结构完整,副歌有记忆点,编曲要素齐全,混音达到基本听感。”他一项项数,语速不快,每个字却都带着尖刺,“你的结构在哪?Verse和Chorus分清楚了吗?编曲在哪?除了一个钢琴单音和一个薄得像纸的Pad,还有什么?混音?干声直出,连最基本的均衡都没做。”
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屏幕上那简陋的音轨。
“这甚至不能叫作品,这是噪音,是素材垃圾。你花一周时间,就给我听这个?”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风声,几个练习生交换了眼神,有人抿住嘴唇,怕泄出不该有的表情。
“以技术层面论,”尹河俊下了结论,“不合格。垫底。如果下节课还是这种水平,你不用再交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随即被压抑不住的轻笑划破,那些目光混杂着同情、优越、了然甚至一丝幸灾乐祸向南允知笼罩过来。
他们找到了,这个在声乐和舞蹈课上锋芒毕露、被本部长另眼相看的天才,终于露出了致命的短板。
南允知坐在那里,背挺得很直,尹老师每一句都像针,扎在她熬了无数夜的成果上,她侧过眼,看着屏幕上被宣判死刑的文件,那是她的第一个作品,是从她贫瘠土壤里艰难长出的、歪歪扭扭的幼苗。
然后,在所有人以为她会难堪或辩解时——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低下头,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老师的每一句批评,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一字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