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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第3页）

他其实很难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到底失去了多少，当他遗忘，如果不在遗忘的一刹那做出影响身体行为的反应，那么接下来的几秒，他甚至会把遗忘本身遗忘。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月，很难熬。

应激反应令他完全无法融入社会，混乱的环境让他饥寒交迫，若只是饥饿或疾病倒还好说，记忆的流逝一度带来的残忍的连锁反应。

越失去，越回忆，再失去，再回忆。

人的脑袋一天能掠过七万个想法，百分之八十都毫无意义。可无论自己有没有意识到，无论有没有真的去想，无论那想法是否成了体系，只要稍有涉及发散，那些思绪就会如橡皮擦擦铅笔字一样擦除，只留给他一片空白。

为了不忘掉他绝对不想忘的东西，水岛秋曾不得不用伤害自己来提醒自己。

可某天清醒，发现自己倒在地上，痛的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身边留下的血字告诉他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日，身体的伤口昭告了这一日他都做了什么事，躺在血泊里，明明心跳还没停止，却感知到了仿佛死亡一样的绝望。

重要的东西被删去了。

那绝对不是能让他笑出来的事。

那绝不是能让他保持冷静的事。

他人对他施暴的过去怎么忘记都无所谓，自身应激的理由和应激的反应一起失去也无所谓，可如果连为某人坚持的东西都遗忘，连他本能捡起头发的理由的遗忘。

那他距离遗忘那个人，还有多少距离？

“……你又怎么了？”

少年的声音如阳光穿透迷雾。

仿佛机器重启一样，所有代码霎那间清空，丝线般几乎将他缠绕至死的情绪刹那间崩裂，水岛秋猛然回过神来，理智将念头分区管理，紧接着五感才被调用为主要执行程序，一切抵达了他理解事物的大脑终端。

眼前土地焦黑的已经完全无法种植任何作物，鼻尖嗅到尸体在角落腐烂生蛆散发出的难以忍耐的恶臭，耳边苍蝇嗡嗡寻觅着即将死亡的猎物，舌根血腥味无比清晰。

再之后，阳光下的赭发少年才映入眼帘，湛蓝如大海或天空的眼眸像迎面而来的一泼冷水，彻底令水岛秋从强烈的痛苦中清醒。

“哦，抱歉。”

水岛秋随意点了点头，转头就走。

“……等等啊你！”

手腕被猛然抓住，完全想不到那少年是怎么用这么快的速度抓住他的，发丝柔顺的少年绕到他勉强，微微鼓起脸颊，不屈的眼睛小兽一样瞪着他。

“我说啊，你这怪人！”中原中也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困惑到了极端都快成了愤怒：“我有得罪过你吗？！”

“……没有。”

“那你每次都走过来是为什么啊！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是为了什么啊！”

中原中也都快被疑惑淹没了，一抓住机会就止不住的向外吐槽，死死扯着他不让他走：“从几个月前开始，我说这里是‘羊’的领地不许靠近那次开始！你每次都会一副很难过的样子故意走过来，等我把你驱逐，瞬间恢复精神转身就走，就好像只是为了看我一眼一样，又什么都不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有注意到你刚刚说的话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的话一模一样吗？！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吗？”

水岛秋：“……”

“所以你！完全！没有听我说的话！”少年前所未有的愤怒了：“混蛋，我每一次都会自我介绍的啊！！！”